第六百五十章 嫁妝,土木

楚寬很確定,這不是一個成熟東宮太子會問出來的問題。

然而,哪怕是皇帝,在一年前也許有過考慮立三皇子為太子的打算,但恐怕只是模模糊糊一個念頭,並沒有太往深處想。也就是從大皇子滄洲事敗之後,那個念頭方才真正成形。既如此,楚寬怎麽可能從一開始就把三皇子作為東宮的熱門人選來看?

畢竟,大皇子和二皇子從年紀和出身來說,是他們那些弟弟們難以逾越的兩重大山。而且,過去的三皇子靦腆羞澀,四皇子沖動冒失,從哪方面來看,都不是合格的太子候補。楚寬更多的是希望皇帝能夠保持健康身體,然後再和嬪妃們多生幾個皇子,從中進行挑選。

而為此,嫉妒心太強,又壓根沒有皇後氣度的那個女人,自然而然就被他列入了一定要清除的目標。如今,那個女人已經成了廢後,皇帝直接把大皇子和二皇子遣出了京城,而三皇子竟是猶如青蟲蛻變成蝴蝶一般漸漸展翅,煥發出了不一樣的光彩。

如今,三皇子雖然直面自己問出了這種不成熟的問題,但楚寬卻反而覺得心中一松。他深深低下了頭,聲音平實地說:“回稟太子殿下,奴婢確實是故意的。”

三皇子嘴邊那為什麽三個字幾乎脫口而出,好在昨天晚上被皇帝教訓的記憶還很深刻,因此他總算是忍住了,最後幹巴巴地說:“我知道了。父皇既是命你在此伺候筆墨,那從今往後,慈慶宮內外,便由你管轄。每日講讀官授課期間,只留你一人。”

“奴婢尊太子殿下令旨。”楚寬深深一躬身,恭恭敬敬地行禮答應,隨即就若無其事地說,“只是奴婢這一來,之前提請讓目不識丁者入侍東宮的孔大學士,也許會怒不可遏。”

“孤還用不著他指手畫腳!”

三皇子少有地憤然冷笑了一聲,因見楚寬直起腰來,面上流露出了某種奇異的神采,他陡然意識到了自己剛剛這自稱和態度好像過分強硬了,登時不自然地錯開了目光,好半晌方才正色道:“父皇相信你,所以孤也相信你,楚公公精明強幹,小小一個慈慶宮就交給你了。”

想起昨天晚上,和楚寬同來的其余兩名秉筆是直接革職閑住,楚寬卻在被皇帝解除掌印之職後派到了慈慶宮伺候筆墨,至於品級待遇卻是一個字沒提,他在頓了一頓之後,就繼續說道:“不過,慈慶宮並非孤之寢宮,孤平日起居也不在這裏,所以用不著管事牌子。”

楚寬沒想到三皇子直接把這條路都堵上了,他微微一愣,隨即就低下頭恭謹地答道:“是,太子殿下常居昭仁殿,由皇上親自教導,慈慶宮只不過是讀書的地方,除卻灑掃之外別無他用,書齋也是由人早晚灑掃,自然用不著一個管事牌子。”

“奴婢在這兒,除卻伺候筆墨,也就是看管屋子,自當竭盡全力防止有人在角角落落藏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僅此而已。”

三皇子並不是不諳世事的稚子,此時一下子就聽明白了楚寬的意思,一時不禁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所謂的藏亂七八糟的東西,換一種說法,可能是栽贓陷害,而更嚴重一點,興許還有巫蠱魘鎮……

可他轉瞬間就安定了下來。本朝幾代皇帝晚期,皇子們爭皇位爭到狗腦子都打出來時,也沒有出現過巫蠱魘鎮這種漢唐常有的把戲,據說是其實被人悄悄收拾下去了。

因為太祖皇帝在位時就說過,本朝絕不容巫蠱。想來在暗中,也曾經有很多個楚寬這樣的人在忙活,免得氣死老祖宗……不對,是把老祖宗氣得又從墳墓裏活過來!

因此,深深看了一眼從祖父睿宗那時候就建功立業,又在父皇身邊兢兢業業幹了將近三十年的昔日大珰,三皇子微微點了點頭:“那這慈慶宮就都交給楚公公你了。”

直到目送三皇子那瘦弱矮小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當中,楚寬這才輕輕舒了一口氣,心中對未來這段時間在慈慶宮的日子有了一個大略的評估。他和三皇子之間,沒有和皇帝那樣從小相伴的情分,也談不上經歷過生死而建立起來的信賴,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而數日之內達成了兩次訓誡成就的張壽,出宮時則是著實覺得有些無可奈何。想當初他在村裏本來只是打算借著名士的名頭,發展一下鄉村風雅旅遊業的,結果陰差陽錯之下,他自己反而成了名士(名師),而且還是動不動要拿戒尺打人的老師,這叫什麽鬼?

楚寬今天出現在慈慶宮,那更是怎麽看怎麽覺得蓄謀已久,他如今甚至懷疑,這些日子發生的各種事情,全都在這個曾經在他面前聲稱薪火傳承靠閹黨的家夥掌握之中!

當張壽袖手走出東安門時,阿六就牽馬迎了上來。主仆倆照舊不慌不忙地騎上馬,但這一次卻是往外城公學去。雖說還沒徹底搬完,但國子監那邊他是再也不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