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六章 強詞奪理

剛剛一直都躍躍欲試,想要跟著孔大學士和那大批文學之輩搖旗呐喊,進言文華殿中不用識字宮人內侍的洪山長,此時徹底失語。

原以為張壽這是復昔日卿大夫子與太子公子共讀那春秋舊制的嶽山長,躊躇難言。肖山長徐山長則是原本還思量是否要點一點古今閹宦那點擅權之事,這會兒卻非常慶幸自己沒有一時昏頭。只不過,張壽所言這東宮侍從四個字,每個人都在咀嚼其中滋味。

其實漢唐時,東宮之中常有元勛子弟相從,但到了宋時,科舉制度完備,就算是東宮官,那也都是有功名者躋身期間,談不上共讀的情分,更多的只是一種官職。

所以,本朝所謂的東宮侍讀,在張壽這一批學生被選中之前,也一直都是翰林院文學清貴官員的一種兼職而已,名義大於實質!

只有九章堂那批人,算得上是很多年以來真正意義上的東宮侍讀——陪太子一塊讀書……不,應該說和太子一塊讀過書的那種!

可現在,文華殿中眾多人卻不得不仔仔細細地揣摩,張壽所謂的東宮侍從,是什麽意思?如果真的是要官宦子弟相從的話,哪怕真的是灑掃執巾帚,大概也會被人爭搶到打破頭的!誰不想自家子弟在少年時就入太子之眼?而且看皇帝對三皇子的愛重,那肯定是未來天子!

在無數人的目光注視之下,尤其是皇帝和三皇子四皇子好奇探究的目光注視之下,張壽慢條斯理地說:“本朝至今,慈慶宮和文華殿都曾經作為東宮起居之所使用,然則文華殿因為常常用於經筵以及便朝議事之地,世人常以慈慶宮為東宮,卻不知慈慶宮乃是讀書之所。”

“既然是讀書之地,內侍宮人原本就大可不必常設,就比如昔日三皇子四皇子於國子監讀書時,何嘗帶人隨侍?”

皇帝登時心中一動。慈慶宮在宮城東南,而乾清宮位於宮城北面,彼此相隔雖然談不上山高路遠,卻也有很長一段距離。而歷來天子和太子的距離一拉開,容易產生各式各樣的問題,尤其是三皇子還小,從前他都帶在身邊言傳身教,如今驟然放去慈慶宮,操之過急了吧?

想到這裏,他就微微頷首道:“三郎年紀尚幼,朕確實不欲令其出居慈慶宮,讀書而已。”

嗯,雖說那些陳設和鋪蓋早就預備好了,但預備好了可以不用嘛,至於三皇子,繼續居於和妃宮中當然不妥,直接挪到乾清宮昭仁殿好了,反正那邊本來就只是個藏書閣!

見皇帝給出了非常正面的回應,明顯是打算把三皇子留在身邊,張壽就氣定神閑地繼續說:“既然太子並不居於慈慶宮,那孔大學士以及諸位那擔心,豈不是杞人憂天?慈慶宮灑掃以及日常事務,只需晨昏以及中午即可,甚至都不必照面,何來蠱惑人心?”

朱瑩先來一通理直氣壯的歪理,張壽再來一通另辟蹊徑的正理——只是最初所言的侍從二字,張壽就仿佛忘記了似的,只字不提,於是皇帝固然開懷大笑,其余人卻恨不得不張壽按倒在地踩上一萬腳。說話說半截,這種人最可惡了!

孔大學士卻懶得管張壽剛剛所言侍從二字,是不是為了向眾多文武官員賣好,把心一橫,幹脆把剛剛已經捅破了一些的窗戶紙完全戳破了。

“以乾清宮之嚴明,尚且出了管事牌子柳楓這等悖逆叵測之人,更何況他地!太子即將冊封,日後身邊難道也全無內侍宮人隨侍?此乃防微杜漸,並非局限於慈慶宮一地,還請皇上明察秋毫,體諒臣等為了太子著想的一片苦心!”

朱瑩剛剛見張壽在那隨口發揮,可此時見問題又繞回來了,她登時柳眉倒豎。可她正打算把剛剛說過的話再重申一遍,皇帝卻已經搶在了她的前面:“剛剛瑩瑩說了,一個讀書人都尚且要紅袖添香能讀書的侍女,養僮仆也要識文斷字能念詩,堂堂太子卻要用粗鄙之輩?”

“是不是朕也最好吸取乾清宮中出了個柳楓的教訓,從此之後,身邊內侍也最好是目不識丁,免得蠱惑了朕?”

皇帝借用了自己的話來譏諷眾人,朱瑩頓時笑得神采飛揚,可緊跟著,孔大學士卻擺出了極其強硬的姿態:“如若皇上定要用識文斷字之輩,也未嘗不可,但需得是忠孝雙全,將《孝經》倒背如流的才行!古語有雲,求忠臣於孝子之門,這是至理名言!”

“朕已經說過了,柳楓乃是在四郎面前搬弄是非,什麽司禮監摒棄親情鄉情,純屬胡言亂語!此前朕還記得有禦史彈劾過司禮監中人騰達之後,出錢在外置辦大宅接了親人進京,又在鄉裏建祠修墳之類的事,那時候倒沒人說什麽親情難舍,鄉情難割,只說彼輩奢侈!”

“以至於那位就辦了兩進小宅的司禮監隨堂直接被黜落,那時候倒沒人贊他孝心可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