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四章 賣好,將軍

張壽原本以為從垂髫童子到束發少年再到成年人雲集門上求拜師這種事,只不過是四皇子東窗事發後的一時風潮,然而,他卻萬萬沒想到,足足四五天過去,等到了十月十四,也就是冊封太子之前的一天,自家從大門到側門到後門,乃至於圍墻之外,也全都守滿了人。

於是,自從學會馬術後就喜歡騎馬的他,不得不每次出行都坐馬車。而即便是坐在車廂裏,也能聽到外頭那一聲聲深情呼喚老師的聲音——順便提一句,不少人的年紀甚至比他大一倍都不止。

張壽內心非常納悶,就沒人懷疑他只不過是作秀一場,哄哄四皇子?而且,他對四皇子這般,那是因為四皇子大嘴巴亂說話時他也在場,沒阻止到底有錯,所以在管教四皇子之前,他也需要對太後和皇帝有個交待。可並不是說,他對所有學生都會這麽幹。

真要是每個學生犯錯都要株連老師,呵呵,那老師真是天底下最高危的職業,沒有之一。

所以,張壽很想不通外間那風潮從何而來。

當這一日他再次出現在文華殿,脫離了國子監學官的隊伍,自覺有些格格不入地站在了一群翰林當中時——這也是他在那一日事發後,再一次因為皇帝召請進文華殿參加經筵——他方才終於後知後覺地得知,京城人的狂熱為什麽能持續這麽久。

因為他身邊一個和他品級相同,年紀卻足可以當他祖父的翰林侍讀學士非常友善地對他笑了笑,隨即眯著眼睛說:“張學士可知道,葛老太師在事發當日被人請去主持一個文會,在品評文章時,有人提到四皇子的那件事,然後他親口對人說出了一番話。”

“他說,外人都說他七元及第,曠古爍今,又是什麽文壇耆老,算學宗師,可張學士這一年多收的學生,卻比他這輩子收的學生還多,其中多有世人所說頑石,到你手中卻成為璞玉的。都說千裏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像你這樣擅長相千裏馬的伯樂更不常有。”

“總有你一天,你會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桃李滿天下,比他這個所謂算學宗師更加名垂青史。”

盡管張壽憑借多了數百年的見識,確實有些看不上國子監那一群所謂飽讀聖賢書,實則卻忙於勾心鬥角的學官,更覺得幾千年獨尊儒術的傳統放到今天實在是即將過時,但他並不覺得自己一個人就能夠改變這一切,所以才決定在走上層路線的同時再走一走下層路線。

然而,他都還沒做出多少成績來,他那個葛老師卻無時無刻不在吹噓他這個學生!

此時此刻,見其他那些根本就不太認識的同僚們或打量過來,因為剛剛旁邊這老翰林的話而露出各式各樣不相同的表情,張壽哪怕心裏對葛雍在外頭對自己的高評價有些無奈,但在經筵這種本來就最容易文人相輕的場合,他當然知道自己不能謙遜。

當下他就輕描淡寫地笑道:“原來老師對我這個關門弟子如此寄予厚望。也難怪這幾天我那宅院天天被人圍堵得水泄不通,就連家中人出門都成了難事。”

“呵,不過是些愚夫愚婦道聽途說而已……”某個著實不小的嘀咕聲只在說出這半截話之後就戛然而止,大概是想到了這道聽途說四個字用在這裏著實不妥。畢竟,主動替張壽揚名的人是當朝太師,所有朝官之中的最高頂點。

於是,在頓了一頓之後,說話的人就立刻補救道:“張學士雖說師承名門,但年少為師,也有不周到的地方,否則怎會出了四皇子這档子事?”

這最後一句便是露骨到極點的攻擊了,張壽隨眼一瞥,發現是個三十許的陌生官員,他正打算反唇相譏,卻不想就聽到了翰林院這一陣列旁邊,恰是傳來了召明書院嶽山長的聲音:“不過些許小事,也值得被尊駕拿到這般場合來說?”

“雖則四皇子對皇上來說乃是卑幼,但終究是皇族,尊駕難道不該為尊者諱嗎?還是說,尊駕自幼從師長處所習禮儀,卻連這一點都沒有學過?”

說到這,嶽山長就泰然自若地說:“今之眾人,其下聖人也亦遠矣,而恥學於師。四皇子以皇子之尊,卻深知尊師重道,知錯能改,難道這不值得褒揚,而是要因為這一時疏失,被拿來在這種場合攻擊他的老師嗎?”

張壽的反擊尚未到來,卻冷不防遭受到嶽山長的尖利諷刺,剛剛那說話的年輕官員不禁面色一陣青一陣白,尤其是被人點穿拿著四皇子攻擊張壽這一點,他更是恨不得把剛剛因為一時嫉妒而說過的話全都吞回去。

然而,他偃旗息鼓了,豫章書院的洪山長卻忍不住了。作為皇帝召來京城的四位山長之一,他進過宮,講過學,女兒還得到過太後的褒獎,如今人還享受著五品公主友的待遇,在宮中教授三皇子這個未來太子畫畫,可這些天來,他這個當父親的卻度日如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