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二章 為人子

大皇子和二皇子那號稱泣血上書的陳情,在朝中引起的波瀾不大也不小。皇帝已然成功廢後,這兩兄弟昔日又是半斤對八兩,並不懂得施恩於下,籠絡人心,所以在皇帝已經吃了秤砣鐵了心冊封三皇子為太子的情況下,昔日的擁長擁嫡黨,早已經悄無聲息改旗易幟。

當然,如洪山長這樣上書附議,覺得應當給予大皇子和二皇子機會的,也絕不會沒有。任何時候都會有自命耿直,維護禮法綱常的所謂正人君子,也會有借機下注站隊,希望搏一個富貴榮華的所謂投機小人。

所以,洪山長雖說第一個上書請求給大皇子和二皇子一個機會,但是,他卻同時被正反雙方同時不待見。因為,這位豫章書院山長口口聲聲地將大皇子和二皇子兄弟倆稱作是罪過深重,聲稱讓他們參加經筵,是為了聆聽各方賢達的教誨,接下來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至於什麽嫡庶長幼之類的字眼,洪山長是提都不提,甚至連自己曾經提出女兒洪氏堪配大皇子這樣的話,那都仿佛忘記了。在他那行文之中,字裏行間都透露出一個意思,天子仁慈,那兩兄弟若有一絲一毫的癡心妄想,那就是混賬王八蛋!

如此一來,雅舍中另外三位山長對學生們說起洪山長時,那自然是深惡痛絕。

而召明書院嶽山長私底下對某位在朝中官至侍郎的師兄說話時,更是用八個字評價了洪山長——食古不化,自以為是。

在一小撮人或附議或反對,大多數人都在保持沉默靜待皇帝的決斷時,一個消息卻在京城各處不脛而走——三皇子請求皇帝給大皇子和二皇子參加經筵的機會。

最初這樣一個消息被人斥之為無稽之談,任誰都知道,大皇子和二皇子昔日沒少欺負過弟弟,但很快就有人覺得,這消息未嘗不可能。畢竟,即將成為東宮太子的三皇子如果對兩位不成器的兄長表現得大度仁愛一些,豈不是為了自己樹立賢明太子的形象?

可人們等啊,等啊,卻不見三皇子的正式上書,仿佛那個道聽途說的消息只是給大家開一個天大的玩笑。於是,當這日一群準東宮侍讀再次雲集坤寧宮,陪著還不是太子的三皇子讀書時,有人到底忍不住開口問道:“外頭消息傳得那麽沸沸揚揚,三皇子怎不澄清?”

“澄清什麽?”三皇子有些納悶似的挑了挑眉,等人小聲說出那消息,他就用輕描淡寫的口氣說,“我如果上書勸諫父皇,那是我得了賢明仁愛的名聲,卻把父皇陷於不義之地。既然如此,還不如我被人說身為弟弟卻不懂孝悌,眼看兩個哥哥境遇可憐卻無動於衷。”

這下子,就連今天替換齊良的陸三郎都有些驚詫了:“那外頭傳言說三皇子……”

四皇子立刻嚷嚷道:“怎麽可能是三哥,三哥和我一樣,最討厭大哥和二哥了,他怎麽會勸諫父皇請求給他們一個機會!那肯定是外頭的人胡說八道,希望擠兌三哥去給大哥和二哥求情……這簡直是癡心妄想,三哥才沒有這麽笨!”

被自家四弟直接說笨,三皇子頓時苦笑了起來。他有些尷尬地咳嗽一聲,打斷了四皇子的話,接著就瞄了一眼張壽,小聲說道:“老師,其實我是對父皇這麽建議過,但上書就沒必要了。我反而覺得那些上書附議的人,根本不體諒父皇的心情!”

皇帝的心情……張壽見陸三郎若有所思,其他人則是面面相覷,他倒是覺得,自己能體諒皇帝那復雜而微妙的心思。

想當初張琛冒充二皇子心腹,在暗地裏和大皇子打擂台,然後逼得大皇子狗急跳墻在滄州亂來一氣,他向皇帝坦白這整件事的時候,皇帝其實頗為憤怒。

這位天子震怒的固然是自己的長子不爭氣,可震怒的也同樣包括張琛膽大包天!

可張琛冒充二皇子的心腹,只是因為要把大皇子伸過來的爪子剁掉,接下來那左手倒右手的擡價行為,也不過是為了震懾本地那些土豪,誰讓遠在滄州的大皇子利欲熏心?要不是考慮到這些,哪怕皇帝對長子和次子早已經失望,張琛也得吃不了兜著走。

想著這些,張壽就笑眯眯地說:“三皇子說得沒錯,那些上書附議的人,或是求名,或是求利,不是為了求一個耿介清直的名聲,就是為了兩邊下注,賭一個萬一,唯獨沒有考慮到皇上身為一個父親,忍痛囚禁長子,放逐次子,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心情。”

“三皇子知道私底下規勸,卻並沒有為了求名而上書,這才是一個體諒父親的好兒子。如果你為了博取仁愛賢明的名聲,於是也跟著瞎胡鬧地上書,那也就辜負皇上以慈父之心護你那麽多年了,我也收錯了你這個學生。這次你做得很好,再接再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