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章 慈父和嚴師

皇皇皇皇皇……帝?

那一刻,年輕的方青整個人都懵了。

雖說今天三皇子和四皇子兩位堂堂皇子竟然跑來考九章堂,這件事已經給了他莫大的沖擊,所以發現三皇子竟然在第一組面試時表現神勇時,他和往日在召明書院中一樣,心直口快說錯了話。可他往日擠兌富家子弟時幾乎無往不利,這次竟是翻了船。

而現在,皇帝竟然出現在了這裏,如果這位至尊君王知道他剛剛那番不知天高地厚的質疑,一怒之下責問下來,他該怎麽辦?

只不過,方青此時此刻那心情是何等惶恐震怖,卻已經沒有人顧得上了。周祭酒和羅司業震驚的是皇帝竟然禦駕親臨,不怕消息傳出去引起朝中內外的議論,只能慌忙迎上前去。

而嶽不凡在聽到周祭酒那失聲驚呼,覺得意外的同時,卻也不免再次調高了屋內那兩位小皇子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

換做是他,就算是心愛的幼子要去考自家召明書院,要拜入其他師長的門下,他也絕不會這樣失態……君父君父,難道不應該先是君,然後才是父?到皇帝這兒,竟然變成了先是父,而後才是君?

至於周圍其他幾個召明書院的學生也好,尚未來得及散去的士人也好,這會兒瞠目結舌的占了大多數。誰都沒想到會遭遇皇帝,就如同誰都沒想到三皇子剛剛會表現神勇。而在那些便服武士的虎視眈眈之下,也沒人敢做出引人誤會的動作,一個個如同鵪鶉似的老實。

皇帝卻只是敷衍似的沖著周祭酒和羅司業點了點頭,隨即只是很平常地掃了眾人一眼,隨即立刻就往九章堂中看去。見內中依稀只見一個個奮筆疾書的背影,想到今天本來是面試,他不禁有些迷惑地皺了皺眉,隨即才咳嗽了一聲。

“三郎和四郎非要考九章堂,朕雖說遂了他們的心願,但想到他們倆的年紀加在一起恐怕也比不上其他人,所以實在是不放心,就趁著國子監開放日過來瞧瞧。”

皇上你那“趁著國子監開放日”幾個字是多余的!誰不知道你是關心愛子……你從前若是對大皇子和二皇子這樣用心,那兄弟倆大概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子了!

周祭酒暗自腹誹,但當面直諫這種事,卻和他的個性不合,因此他只是笑容可掬地說:“張博士剛剛突然改了面試的規則,把所有人都分成了八組……”他先把抓鬮的情形說了說,見皇帝很詫異三皇子和四皇子竟然被分在了一頭一尾,他才說到了正題。

“三皇子剛剛很厲害,隨口幾道題目就把其他人難倒了,而答題的時候卻又思路敏捷,張博士明顯對他這個學生很中意……”張壽到底是否中意三皇子,周祭酒壓根不知道,此時只提了一句就饒有興致地復述三皇子給人出的題,畢竟,那題目把他都嚇得不輕。

他也算是因為張壽的緣故去通讀過《九章算術》的人了,可剛剛算了算,人就快糊塗了!

而皇帝聽完第一題,臉色就變得有些微妙,等聽完了三皇子那八道題——當然也包括這個哥哥面對弟弟時也沒有相讓的那道絕頂難題,作為葛雍學生的他也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他還一直覺得,就憑三皇子這性格,遇事優柔寡斷,躑躅不前,而且被他嬌慣得有些嬌憨,以後長大了會不會被坑死,可今天一看,那個他曾經認為軟弱可欺的兒子,竟然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也會拿出十八般武藝來坑人!很好,他日後不用擔心了!

而周祭酒琢磨著皇帝那臉色變化,隨即又略解釋了一下張壽如今這筆試的由來。而在他說話時,羅司業一直都默然佇立在一旁,別說介紹嶽不凡這位召明書院山長了,他甚至連個正臉都沒讓人在皇帝面前露出來。

對此,嶽不凡非但沒有心懷不滿,甚至很感激兩人替自己吸引住了皇帝的注意力。

如果沒有方青這個學生的自作主張,他就是一個單純來國子監看熱鬧的閑人而已,哪怕被皇帝問起,只要三言兩語就能把事情關節解釋清楚,可有了方青,他就很容易會被人認定是來尋張壽比個高低——哪怕他擅長的那些東西與張壽根本就不相幹!

然而,哪怕周祭酒言辭風趣,羅司業又裝木頭人,嶽山長更是恨不得讓自己不存在,可這在場眾人當中,那些士人固然是這每逢國子監開放日都少不了的風景,可是,卻也有人衣著打扮與眾不同,引人注目得很。

當皇帝用眼角余光瞥見嶽山長身邊那個明顯一身武服打扮的壯健漢子,他就突然轉身面對著人,饒有興致地問道:“你是何人?莫非如今學武之人也想進國子監麽?”

那隊長這才終於尋到了光明正大說話的機會,立刻賠笑道:“小人戍守宣武門守城營第一營隊正廖暢,見過皇上。小人職責在身,原本是絕不該來國子監的,但今日在宣武門遇到召明書院嶽山長一行手持路引關憑,便自告奮勇送他進城,不料嶽山長說想到國子監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