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 無影腳(第2/3頁)

曾經在這裏,他高踞堂上,驚堂木一拍,下頭告狀的也好,被告的也好,全都只能乖乖地跪在下面聽候他發落,他想打誰的板子就打誰的板子,想如何發落就如何發落。

那種掌控生殺大權的快感,是一輩子都在京城兜兜轉轉,伺候上司結好同僚,從未有機會主政一方的人無法體會的。

可此時此刻,他雖說不曾刑具加身,卻是待罪堂下的犯人,即便不用下跪……

許澄剛剛想著幸好自己還不用下跪,膝彎卻突然挨了重重一腳,緊跟著,他就情不自禁地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他須臾就回過神來,立時又驚又怒地叫道:“我乃是進士出身的縣令,朱廷芳,你憑什麽審我,憑什麽讓我下跪!”

旁聽的張壽忍不住呵呵一笑,心想死到臨頭了還要擺架子,果然是讀書人的優越感作祟。他再看看葛雍,就只見老太師果然也是眉頭緊皺,一臉看不慣的樣子。相比他們那僅僅是譏誚的反應,朱廷芳的應對就直截了當得多。

“你早就不是進士出身的長蘆縣令了,因為你已經被朝廷革職為民,追奪出身。也就是說,你從前在科場取得的所有功名,無論秀才、舉人、進士,全都被褫奪得一幹二凈,一個不剩!以民見官,你敢不跪?”

那隨著話語聲砰然響起的驚堂木,許澄只覺得心情巨震,竟是一下子癱軟在地。那麽多官員,因為一時政治鬥爭失利,又或者貪贓枉法以及其他各種罪名,被革職為民的人多了去了,然而,追奪出身卻是最嚴重的一種。可以說,國朝以來,遭到如此嚴懲的人屈指可數!

為什麽他會遭到這樣的對待?從前又不是沒有牧守官員激變良民……

朱廷芳卻不理會自怨自艾的許澄,聲音冷淡地說道:“你身為牧守,在任多年間,收受賄賂,貪贓枉法,侵吞糧庫,奪人家產……”

一口氣羅列出了許澄十余項罪名後,他便示意一旁的孫主簿道:“將許澄詳細罪狀,以及證人證言和物證等等一一念出來,讓葛太師和張博士都好好聽聽。”

見孫主簿趾高氣昂地瞥了自己一眼,隨即就開始高聲宣讀他的罪狀,許澄聽著聽著,便察覺到了不對勁,頓時猛地一個激靈清醒過來。那個往常在他面前不得不賠小心的家夥如今卻看著他跪在腳下,他雖說氣恨交加,可這口氣卻還忍得下,但對方念的這些卻非同小可。

因為那上頭並沒有涉及到他和大皇子沆瀣一氣的諸多細節,只是把他在滄州這些年的諸多劣跡都匯集了起來,看似罪名一大堆,但其實卻有避重就輕之嫌。然而,他赫然聽見,不止這堂上,遠處那縣衙門口,似乎也有個大嗓門在對著百姓朗讀他的罪狀。

盡管他不知道之前朱廷芳處置蔣家、齊家等各家豪門涉事人等的時候,全都並沒有著重突出和大皇子勾結等等,可此時此刻品出了這樣的苗頭,他仍舊為之不寒而栗。這是打算弱化此次民變,而是要把他打成貪官汙吏然後重重懲處,於是安撫民心嗎?

他使勁用手撐著地面直起身來,看到設在大堂主位左手邊的那張椅子上,葛太師正聽得聚精會神,想到昨日人來看自己時說的那番話,他就知道不可能指望這位德高望重的當朝帝師放自己一馬,當即立刻把目光移向了另一邊的張壽。

他不認得這個昨天攙扶葛雍來見自己的年輕人,但剛剛朱廷芳口中,稱其為張博士,又見其人豐神俊朗,他再想起之前聽說過大皇子那新式紡機的傳聞,哪裏還不知道那是誰?雖說完全不確定對方是否會站在這一邊,但他已經顧不得了,只能抓住那根可能的救命稻草。

因為大皇子曾經在一次喝醉時不經意地提到,張壽雖說很得趙國太夫人和夫人喜愛,又分外得那位大小姐芳心,但和朱廷芳這個未來大舅哥,好像不那麽和睦!

“張博士,昨日葛太師也說了,要檻車送我入京聽候朝廷發落,可今日如何又會在這長蘆縣衙審我?你是國子博士,學問淵博,精通律法,應該知道就算我已經被革職為民,追奪出身,可我終究曾經是朝廷命官,該當是三法司審我的,明威將軍他這是越權!”

你得多沒有眼色,才會來求我?這是覺得我非要和未來大舅哥別苗頭,搶風頭?還有,精通律法是什麽鬼?我對大明律的熟悉,比朱廷芳差遠了,還是這幾天臨時抱佛腳看的書!

張壽心下哂然,隨即就不慌不忙地說:“葛太師昨天是說過要將你檻車解送京城,但是,他此次還帶來了朝廷授予明威將軍臨機處置滄州刑獄的旨意。你既然已經是待罪囚徒,自然也在刑獄之列。”

今日之事,張壽和朱廷芳事先商議,特意向那位徐翁借來了記性最好,反應最快的四個學生,將堂上發生的一切及時向外傳達,一一公布,簡而言之,就是建設了一條信息播報通道,因此,此時公堂上的每一個字,全都清清楚楚傳給了縣衙門外的圍觀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