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 觀刑漫話

那條人影當然不是刺客,而是喜形於色的朱二:“妹夫,你可總算是回來了!”

張壽不知道那是自己的錯覺還是其他原因,他總覺得朱二此時有點熱淚盈眶……不,應該說是喜極而泣的感覺。等到朱二近似於殷勤地攙扶他下馬之後,他就完全明確了這一點。果然,接下來朱二就說出了一番讓他嚇了一跳的話。

“妹夫,瑩瑩使起性子來,簡直攔都攔不住。我們跑了三家工坊,在第三家居然正好遇見一幫打砸工坊的家夥。那些家夥還拿著錘子和斧子,結果瑩瑩厲害得和個鬼似的,不管不顧帶頭沖了上去,她一個人直接踹倒兩個,打趴下了一個,剩下三個才是朱宏他們收拾的!”

朱二伸出了三根手指頭,一想到之前那情景就心有余悸:“你是不知道,那些個家夥的錘子好幾次就擦著她的胳膊、肩膀……甚至臉,我都快被她嚇死了!她綁了那些人回來就去見大哥了,我都不敢跟進去,生怕回頭大哥知道這事,不去罵她,卻來把我捶一頓!”

張壽還真不能說朱二這是杞人憂天,他瞅著可憐巴巴的二舅哥,回頭對阿六打了個手勢,就直接拽著朱二入內。而落在後頭的阿六見小花生正目瞪口呆,他就體諒地再次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習慣就好。”

習慣……習慣什麽?剛剛朱二公子說的,應該是他妹妹吧?那可是趙國公府的千金啊,居然親自捋袖子上陣……打架?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他就覺得人不像滄州本地那些大小姐似的盛氣淩人,可如今看來,她還能打能殺,家丁惡棍狗腿子,全都不是對手?

小花生跟在阿六後面走進長蘆縣衙的時候,整個人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以至於自己的秘密已經被張壽和阿六主仆識破的那點惶惑,他也都拋在了腦後。等到他渾渾噩噩地跟著來到了縣衙大堂,聽見裏頭那個冷厲的聲音時,他才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

“不說?既如此,來人,拖下去,打,打到他說為止。記住,動作輕一點,節奏慢一點,打上一兩個時辰,說不定他們也就招了!”

他瞪大眼睛往裏望去,就只見兩個壯漢架著一個手腳被縛,依稀還有點眼熟的鷹鉤鼻漢子出來,直接把人丟在了月台上,拖翻了就打。隨著拇指粗細的木杖雨點一般落在了此人的臀腿上,人抑制不住發出殺豬似的慘叫,他不禁輕輕吸了一口氣,完全忘了剛剛在想什麽。

而就是這麽一會兒,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不斷有人被拖出來,丟在地上就打。但只聽慘叫聲、呻吟聲、求饒聲不絕於耳,間或還有高呼我什麽都說的聲音。可即便如此,那亂杖齊下的情景卻並沒有停止。

這時候,小花生就只聽張壽輕聲說道:“原來這年頭打人的木杖是這般粗細……也是,如果真的用那種如同船槳似的大板子,也不用三五十,說不定三五下就能把人給打死了。”

雖說不明白張壽為什麽會關心這種刑具的問題,但小花生還是趕緊說道:“我聽叔爺說,這些刑具是特制的尺寸,但就算細細這麽一根,打脊背的話,也很容易把人打死……所以太祖皇帝說,以後打人除了用小杖,一概打臀腿,不許打脊背,打死人,掌刑者同罪!”

小花生說著頓了一頓,模仿老鹹魚當初對他講述時的語氣,小聲說道:“太祖皇帝說,杖刑拷打也好,刑責也罷,是為了讓人皮肉受苦,不是為了把人打死打殘。所以,怎麽讓人吃到最大的苦頭,得到最大的教訓,卻還保留他下次挨罰的能力,掌刑者必須要掌握分寸。”

“至於那些奸人妻女、搶掠殺人、拐賣致人死亡、無端惡意殺人諸如此類的窮兇極惡者,全都是斬立決,決不待時。而斬刑之前,每三日在官衙前臀杖四十,直至斬首。以為後人戒。”

這些實在是太文縐縐的話,小花生說起來很不習慣,見張壽有些訝異地打量他,他才忍不住撓了撓頭,賠笑解釋了起來。

“叔爺平時很不正經,但一說起太祖皇帝這些老故事,那就動輒引經據典,還說是從書裏看來的。因為我小時候聽他念叨過無數遍,都能倒背如流了。”

張壽本來就對老鹹魚的政治傾向有鮮明的認識,此時小花生這話,不過是讓他進一步確信自己猜得沒錯的,不禁會心一笑:“太祖皇帝痛恨為非作歹窮兇極惡者,於是嚴刑峻法,雖說曾經被人非議嚴苛,但如今看來,確實對作惡者是一大震懾。”

他一邊說一邊在心裏給自己的必讀科目再次添了一樣——大明律。不得不說,那位穿越者前輩確實在很多地方和他有些共同語言。

他一向很鄙視某些人權主義者成天叫囂廢死,動輒批判死刑。在他看來,對於某些挑戰人容忍底線的惡性犯罪,給一顆槍子都簡直太便宜了!太祖在死刑前的附加刑,明顯是針對那些惡貫滿盈之人——這就是所謂的以律法為準繩,在行刑之前狠狠抽他幾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