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鯰魚(第2/3頁)

聽到這裏,周祭酒已經有些肝顫了。

從之前的內庫撥款修葺國子監,皇帝就開始從內往外掏錢,現如今許諾的這一樁一樁,全都是涉及到一個字——錢。國庫裏頭說實在是沒多少錢的,至於內庫……因為太祖以來這些內侍的特性,幾乎打聽不出天子有多少家底。

而鑒於英宗睿宗當今接連三代天子都不好奢靡,在位時間又不長,內庫裏積存的東西,恐怕非常可觀。可皇帝這樣拿出自己的家底來直接撥付國子監使用,朝中難道不會鬧翻天嗎?至少,首輔江閣老那就一定會暴跳如雷的!更何況,皇帝的教化二字,著實有些意味深長。

“國子監的監生,除卻舉貢,縣學州學府學特貢之外,其余各途進來的監生,卻大多沒有貼補,日後每堂歲考前三十名給糧米和四季衣料。而陸卿籌建公學之後,若能於陸卿教學滿三年,又或者教會二十名目不識丁的蒙童乃至於成人讀寫兩百字的,家中免役一人。”

鑒於本朝從太祖初年開始就是官紳一體服役,不想服役的則出免役錢,免役錢還相當不少,這一招終於打動了不少監生。

張壽眼看皇帝左一招,右一招,比自己最初設想的步子邁得更大,連番組合拳把一堆師生們打得兩眼昏花,他也不禁暗暗吃驚。因此,當皇帝接下來話鋒一轉,終於提到了半山堂和九章堂時,他不由得生出了幾許警覺。

這位天子的隨心所欲,特立獨行,他已經算是領教了,這還要出什麽幺蛾子?

“之前朕懲處了吳吉和朱佑寧,然則唐實和張無忌也有行為不當之處,交繩愆廳按監規處罰。”皇帝把之前略過的一茬重新提了提,這才泰然自若地說,“半山堂的監生去教人經史力有未逮,但好歹是粗粗學過點算學的,就和九章堂的監生一起,去教蒙童算學好了。”

“朕可不希望子民之中,有人看錯了公告,算錯了賦稅!”

皇帝用看錯了公告,算錯了賦稅這個借口,終於姑且堵住了不少學官們的嘴,張壽發現並沒有什麽可疑之處,也如釋重負。等到監生散去,皇帝只帶了寥寥幾個侍衛,帶著張壽走在此時閑人都被姑且排除在外,空空如也的那片百年歷史號舍中時,卻是感慨萬千。

“朕早年就聽老師說過,宋時的國子監極盡完備,巔峰時期,據說在國子監上就要投入幾十萬貫甚至上百萬貫錢,但是,我朝國子監雖說每況愈下,可天底下的縣學府學加在一起,投入比起宋時卻有過之而無不及。可結果卻和宋時那些太學生一樣,大多百無一用。”

“而且,當初某幾位天子因為戶部尚書哭窮說國庫沒錢,還大手一揮同意了捐監,一時天下掛著監生二字的人多如牛毛,可正兒八經坐監讀書的,卻少之又少。國庫沒錢,呵呵,朕這些日子之所以大方地開了內庫做這些事,就是因為內庫其實很有錢。”

“你知道內庫有多少錢?那些絹帛都快爛了,串錢的繩子都斷了!”

張壽沒想到能聽到皇帝的吐槽……不,心聲,他的心情不禁有點復雜。只是略一躊躇,他就低聲說道:“宋時那一位位天子也不時開內庫周濟國用,但開著開著,大臣就打起了內庫的主意,所以這說不定就是太祖皇帝之後都不大開內庫的原因。”

說到這裏,他就頓了一頓,隨即若無其事地說:“再者,絹帛腐爛,一來是因為存放太久,二來也是因為底下在交納絹帛作為賦稅的時候,習慣了以次充好。市面上的絹,就算在庫房裏存放相同時間,也不會爛這麽快的。”

皇帝沒想到張壽竟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一時不禁啞然失笑:“張壽,你是在安慰朕?”

“呃……”張壽頓時有些愣神,再一細想剛剛自己說得那些話,他不得不承認,這聽上去確實像是在安慰皇帝。於是,他只能咳嗽一聲道:“臣只是就事論事,並無他意。”

同情皇帝?安慰天子?開什麽玩笑!別看他和皇帝幾次相處下來,一貫對這位的觀感不錯,但再不錯,也抵不過那是執掌天下人生殺大權的獨夫!所以,歷朝歷代無數士大夫們聯合起來,試圖架空皇帝,讓其垂拱而治,還不都是出於制約和恐懼?

雖說他對那些架空皇帝之後肆無忌憚搞黨爭的家夥其實非常不以為然,但並不代表他是什麽帝黨……

皇帝仿佛只是純粹調侃一下張壽,隨即也不在乎他的回答,自顧自地呵呵一笑。

“朕、睿宗、英宗……其實再往前大約還有天子也是一樣,全都想好好變革一下各級學校。奈何政令出京城就變樣,到了府縣還剩幾成效力更是不得而知,所以只能從國子監下手。朕不顧旁人反對點了你國子博士,其實就是想你攪動這一池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