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第2/3頁)

“朱都憲這話我也很贊同,一個月一千足文,寒門士子確實是可以豐衣足食了。”張壽好整以暇地打斷了朱恒的話,“但我想問一問,出身江左豪門的朱都憲,當年讀書的時候一個月開銷多少?我記得至今仍有朱郎進京,美婢環繞,艷姬入幕的佳話,不是嗎?”

眼見朱恒登時氣得胡子顫抖,皇帝頓時忍俊不禁。

這要是寒門出身的大佬指責紀九奢侈也就算了,朱恒自己一個豪門出身的高官說這話,那就簡直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就不知道這陳谷子爛芝麻的往事,張壽是從哪聽說的……如果讓他來猜的話,十有八九是來自於朱瑩。

然而,張壽的話還沒說完,張大塊頭就瞅準機會補上了最後一擊。

“張博士說得正是!朱都憲罵紀九奢侈無恥,令孫在半山堂,每日衣衫從不重樣,從最名貴的蜀錦雲錦,再到閃緞杭綢,松江棉布,樣樣都極盡華美,文房四寶更是徑昂貴,他常常對人炫耀說價值千金,半山堂中也是滿堂皆知的,未知此舉做何解?”

襄陽伯張瓊見紀九身後站著的朱佑寧登時面色漲得通紅,他難得覺得這個一貫覺得沒用的兒子有點順眼,當即哈哈大笑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朱都憲當禦史時間太長了,只給別人挑刺,卻壓根忘了修身齊家才能治國平天下的道理。”

朱恒沒想到張壽揭了自己年少輕狂的底,張瓊父子竟然也跟著發難,登時氣得夠嗆。他不由得怒視長孫,只恨不得把這個不成器的一腳踹死。奈何他兒子雖有三個,孫子卻連連夭折,最後養活的只有這一個,因此老妻和兒媳婦一個勁溺愛,他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當下他強打精神冷哼道:“我朱家的錢一文一文都來得堂堂正正,你們管我祖孫如何開銷?再說,我就不信紀清臣幾個月如一日整理這筆記,便是為了勤學苦讀!”

“我是勤學苦讀也好,是別有目的也罷,那十五冊筆記一字一句都是辛辛苦苦整理而來,不勞朱都憲管我派什麽用場!”紀九因為張壽和襄陽伯張瓊的幫腔而振作了精神,當即硬邦邦地反唇相譏,“我既是用此換錢,確實不配當半山堂齋長,我今日辭了就是!”

這一次,紀九的話也沒有說完,因為皇帝突然咳嗽了一聲,隨即笑呵呵地說:“紀清臣這筆記,張卿你拿來給朕看看。”

張壽立刻上前將那小巧玲瓏的一冊小抄呈遞給了皇帝,眼見皇帝翻了幾頁之後,臉上就露出了相當玩味的表情,他便瞄了紀九一眼。

就只見人的表情從緊張到一張臉死死緊繃,再到漸漸松弛下來,想來也是確證了先前的猜測。

果然,在翻了好幾頁之後,皇帝就合上那冊子,對紀九微微頷首道:“朕之前就很好奇,半山堂中究竟是誰能夠幾個月如一日,記錄整理出那樣詳盡的筆記,以至於朕不用常常去國子監,也能對張卿講課進度了若指掌,今天終於見到真人了。”

他似乎沒看到朱恒那驚駭莫名的表情,笑吟吟地問道:“你叫紀清臣……那左副都禦史紀長睿,是你父親?”

紀九只希望皇帝能夠知道自己的名字就心滿意足,壓根沒想到皇帝竟會坦然承認派人收取筆記時時過目這件事!心情激蕩到無以復加的他慌忙低頭行禮道:“正是家父。”

“原來如此。不錯。”

皇帝微微一點頭,隨即就泰然自若地說,“那所謂的筆記之事就不用再說了,要說指使,朕就是指使的人。既然繩愆廳赫赫有名的徐黑子都說其中內容和試題無關,那襄陽伯家裏的老三行為失當不錯,要說舞弊卻還勉強。襄陽伯已經給了他一頓家法,也算是一個教訓。”

朱恒頓時又驚又怒,可偏偏就在這時候,襄陽伯張瓊盯著他皮笑肉不笑地說:“朱都憲,接下來是不是該弄清楚,你家孫兒一個人怎麽能做出兩份卷子?”

此話一出,朱佑寧頓時大驚失色。他下意識地大聲申辯道:“此事是有人陷害我……”

這一次,出口打斷他的人卻是繩愆廳監丞徐黑逹。他鄭重其事地深深一揖,隨即一字一句地說:“啟稟皇上,承蒙張博士信賴,所有卷子都是臣一個人批改的,有兩份朱佑寧的卷子,此事確鑿無疑。臣對照過半山堂的學籍名單,最後確認,少了唐實的卷子。”

唐實是誰?一旁的半山堂眾多監生只覺得剛剛這一幕一幕看得目弛神搖,乍然聽到徐黑逹的這個名字,大多數人忍不住交頭接耳。而這時候,人群末尾就傳來了撲通一聲。有人回頭一看,就只見是一個面色蒼白的監生已經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直到這時候,方才有人輕聲說道:“什麽唐實,原來是有名的唐老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