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知錯能改陸尚書

因為常常挑事的國子博士楊一鳴不在,國子監中正風平浪靜的時候,朝中卻從這一天早朝開始就一片嘩然了。焦點並不在於張壽要分割半山堂,甚至也不在於張壽建議半山堂和率性堂對調,焦點只在於一件事。

謝萬權這個前率性堂齋長竟然因為一時義憤,要退出率性堂!

如果說謝萬權曾經因為是國子監最年輕的齋長而名噪一時,那麽隨著陸三郎和張琛,以及後來的朱二,這三個紈絝子弟的代表都先後成了齋長,他就再也不如從前那樣光彩奪目了。而且,他在張壽那兒栽了大跟頭,又很可能開罪了葛太師,他曾經背後的靠山也偃旗息鼓。

所以,首輔江閣老在早朝上指斥謝萬權欺師滅祖,要求革除其功名,追奪監生,逐出國子監的時候,並沒有預料到會遭致任何反對。在他看來,張壽和謝萬權大概率不是一夥的,只不過楊一鳴愚蠢到曲解了學生的好意,這才會導致如此下場。

可站在他的角度,自然絕不肯放縱謝萬權的這般舉動——否則日後國子監人人效仿,那會是怎樣的局面?而且他這個首輔有那麽多門生,萬一也跳出來謝萬權這等欺師滅祖的呢?

“天地君親師,師者為長,就算楊一鳴真的犯錯了,那他也是師長,別說訓斥謝萬權幾句,便是打他,他也該低頭接受!以下犯上,以卑逆尊,如此狂悖之徒,怎能不嚴懲?國子監是他想進就進,想出就出的嗎?”

然而,江閣老的義正詞嚴非但沒有得到大多數人的認同,反而招致了群起而攻。

一貫和江閣老過不去的孔大學士第一個站了出來,冷笑一聲道:“當學生的是應該尊敬師長,但那也得是嚴於律己的師長。像楊一鳴這樣寬以律己,嚴於律人的家夥,就不堪為人師!謝萬權都已經被當眾辱罵到這份上了,他要是再能忍,那不是聖人……”

“那是無用的廢物!”孔大學士一下子提高了聲音,看也不看江閣老那被他氣急的樣子,隨即一字一句地說,“所以,謝萬權此人,知錯能改,也算是有點血性。此次哪怕做得過了一些,但不應該太過苛責。”

這時候,一貫好好先生似的吳閣老卻也笑眯眯地說:“是啊是啊,明明是楊一鳴鬧出來的事,謝萬權只不過是出來想要當個和事佬,息事寧人,誰知道會被楊一鳴會錯了意?他所言精到,只不過是遭了池魚之殃。要是按照江閣老這般措置,那實在是傷了一個人才!”

內閣排名第二和第三的大學士出來和他打擂台,江閣老自然又驚又怒。可讓他更加意想不到的是,在這兩位閣老之後,今天竟然再次上朝的趙國公朱涇更是直截了當;

“楊一鳴哪是不堪為人師表,簡直是卑鄙狹隘,自私自利!這等只會爭名奪利的人在國子監能教出什麽好學生來?周大司成剛剛實在是太寬容了,還說什麽把人下放為州府縣學官?省省吧,誤人子弟!”

罵過楊一鳴,朱涇又目視江閣老,呵呵一笑,但那笑聲明顯有些冷:“我記得謝萬權當初受人之托去融水村找我那未來女婿張壽麻煩的時候,背後好像就有朝中某些老大人們若隱若現的影子吧?如今這是發現謝萬權沒用了,打算把人一腳踢開,不留後患?”

陸綰滿心都是陸三郎昨天晚上說的那些話,上朝過程中始終心不在焉,當發現江閣老先被孔大學士噴了一臉,接下來又和朱涇扛上了,而且是因為謝萬權這個人,他不禁心裏咯噔一下,意識到了一個最大的重點。

那一次唐銘和謝萬權,就是他慫恿去融水村挑事的!而這件事從前也許瞞得住,一旦謝萬權真的因為退出率性堂而被處罰,那麽這個絕頂聰明的小子很可能會豁出去!

他又不是那種動輒殺人滅口的蠢貨,既然如此,恐怕陸三郎說的話,他不得不考慮……

江閣老被朱涇這指責氣得面色鐵青,當即怒斥道:“朱涇,你這是捕風捉影!”

“想當初某些禦史狂轟我父子的時候,難道便是親眼看到了戰事進展?一個個說得言之鑿鑿,就和親眼目睹似的,那痛心疾首,讓人簡直覺得他們是不是軍中死裏逃生回來的,哪曾想是在歌舞升平的地方指點江山的口若懸河之輩!難道他們不是捕風捉影?”

噴過禦史之後,朱涇這才冷冷說道:“我之前聽說那謝萬權去找過張壽的麻煩,還心想這小子是不是讀書讀到腦袋壞了,可聽說了昨天那件事,我倒覺得,這小子倒有些擔當,之前不過是被人當了槍使。留在國子監裏繼續被楊一鳴這種小人荼毒,他有些可惜了。”

朱涇說著就環視了一眼其他人,眼睛微微眯起,仿佛正準備捕獵的猛獸,看得不少人都不敢直視他的眼睛。而直到這時候,他才不慌不忙地說:“江閣老既然容不下謝萬權,臣向皇上討個人情,把他派去宣大總督王傑身邊歷練一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