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郎舅(上)(第2/3頁)

除此之外,從前趙國公府給她找來的老師,朱瑩首先挑剔的便是人的容貌。這麽多年來,最得朱瑩喜歡和尊敬的,也就是人到老年卻依舊風度翩翩的葛太師了。

所以,朱廷芳很明白,張壽那張清俊閑雅的臉對朱瑩來說有多大的吸引力——然而,如果只有這張臉,人卻鄙俗不堪,朱瑩看上幾天興許也就厭煩了,可偏偏張壽卻壓根不像是鄉間長大的寒門子,無論見識談吐,哪怕是他與其接觸過幾次之後,卻也不禁暗自服氣。

如果不是整個融水村全都是他父親精挑細選的人,如果不是吳氏對張壽那呵護和關心絕對無法作假,他簡直要以為是有人早早探知了兩家有過婚約,於是暗中把張壽給掉包了。

此時此刻,朱廷芳沉默著駕車前行了一陣子,眼角余光瞥見身邊的張壽怡然自得地坐在那裏,他突然忍不住問道:“之前瑩瑩就算只是揮鞭嚇唬楊一鳴,可在旁人看來仍然不免跋扈霸道。張壽,你就真不介意嗎?”

“介意什麽?”張壽呵呵一笑,不以為然地說,“人人都說女子要柔順,但太過嫻靜柔順,那看上去便不再像是活生生的人,而是猶如泥雕木塑了。瑩瑩就算驕橫跋扈,那也是對她討厭的人,她比那些看上去猶如柔弱小花,實則心思陰毒的女人強多了。”

朱廷芳聽出了張壽這番話中的真心實意,忍不住也笑了起來,隨即悠悠說道:“母親去寺中的時候,我不到五歲,其實還不太懂事。她臨走時抱著我哭了一場,說希望我幫她照顧瑩瑩,別讓她受委屈。母親當初對我很好,所以我想都不想就答應了。”

“祖母和爹都沒有因為母親離開,就把瑩瑩置之不顧,反而把她捧在手心裏,我也是一樣。但凡惹她不高興的,不管是誰,都是我的敵人。在我們的嬌寵之下,瑩瑩長大之後,雖然有些驕縱任性,但素來愛憎分明。”

“她曾經因為在赴宴時聽到有人在背後說她母親的壞話,一時大鬧一場,放話再也不想看見那女人,以至於那位嚼舌頭的夫人被夫家送回老家,再也沒在京城露過面。她曾經因為與人相爭,一擲千金,被人罵成是揮霍無度,趙國公府遲早要被她敗光。”

“但她也曾經因京城大雪成災,在說動相識的人家施舍粥飯和禦寒衣物之外,又拿出脂粉錢修建善堂收養那些無家可歸的孤兒,讓人教他們賴以生存的手藝。她也曾經和張琛一樣路見不平,直接把人家的狀子遞到皇上面前……有些事,甚至是她還不到十歲時候做的。”

“雖然她轉眼就忘了這些做過的小事,但我還是一直都覺得,她是個心善的丫頭。”

“她是很心善,當初在村裏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

張壽微微眯起眼睛,想到她打著大紅油紙傘,在那屋舍簡陋的鄉間增添了濃墨重彩的情景。頓了一頓,他就若無其事地說道:“其實就和大哥你說的一樣,我最喜歡她的就是愛憎分明。隱藏自己的好惡很容易,但你不覺得,身為親友,最不喜歡身邊的人偽裝自己嗎?”

“說得沒錯。”朱廷芳終於捕捉到了這個最好的機會,單刀直入地說,“瑩瑩一向毫無隱藏,坦然示人,但你呢?你真的對她毫無欺瞞?對所有人毫無欺瞞?”

“我只能說,我竭力毫無隱瞞,但有些東西,那是獨屬於我一個人的秘密,而這既無損於我和她的關系和情分,也無礙於我的行事。也許有時候我顯得不夠坦蕩,但事後再看,你就會知道,我事先的隱瞞不過是為了便於行事,並無不可告人之處。”

盡管張壽的話仍然有些含糊,但朱廷芳覺得已經差不多了。

國子監那場風波結束之後,他就把朱瑩給拽了回家,在路上就問出了實話,朱瑩說昨晚上和張壽商量停當,演了今天這麽一出戲,至於楊一鳴主動挑釁,那完全是突發事件,她也就順勢借題發揮了。

而在事情鬧大的關鍵時刻,張壽能出來,並沒有讓朱瑩一個人去扛,這態度他還算滿意。

準郎舅倆並不熟,因此接下來一路上,兩人之間並沒有繼續進行友好而深入的交談。更多的時候,是張壽饒有興致地問一些之前北征打仗的事。朱廷芳並沒有炫耀自己的習慣,提及自己時大多言簡意賅,而涉及他人時,卻常常不吝惜褒獎。

當最終停車時,張壽方才發現,這並不是在國子監外,而是在他那位於趙國公府後街,他在趙國公府隔壁的那座臨時居所。

而朱廷芳當然能理解他的詫異,當下就主動解釋道:“阿六既然不在,你住在國子監號舍多有不便,這幾天還是辛苦一點,回家住得好。”

張壽頓時有些愕然:“阿六不在的事,是瑩瑩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