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帝王心術……和詩

“好!不愧是葛太師關門弟子,就連陸家這小胖子在你門下熏陶了這麽些時日,竟然也有如此長進!”

皇帝撫掌贊嘆,繼而就看向那出首的雜役,用輕描淡寫的口氣說出了自己的結論。

“若是按照張壽的辦法,確定牌匾並無空心,那麽,你誣告上官,心懷叵測,以反坐罪,斬。若是按照他的辦法,確定牌匾果然是空心,那麽,你久已知情卻不舉發,罪當連坐,大不敬,斬!”

張壽沒想到皇帝竟是突然做出如此裁斷,先是一愣,隨即心中大為贊同和佩服。

這種趁著天子駕臨舉發上官違法的行徑,絕對不值得提倡!

因為周勛雖說是高官,卻只是國子監祭酒,並不能在整個京城中一手遮天,真要發現其舉止有異,有的是各種各樣的途徑和辦法舉發,可此人偏偏在今天跳出來,那就是居心叵測!

在皇帝那聲調並不十分淩厲,但意味卻非常分明的話語之後,那雜役登時再也維持不住倔強長跪的姿勢,瞬間癱軟在地。下一刻,他終於再次擡起頭,滿臉絕望地大叫道:“是張壽,就是這張壽指使我……”

他這接下來的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只見剛剛還靜如處子的阿六瞬間動如脫兔,一下子竄到了其人背後,一記手刀,結結實實把人砸昏在地。等到轉過身,他才滿臉無辜地看向皇帝:“我怕他暗藏兇器。”

張壽比阿六的表情更加無辜。他連這家夥是哪根蔥都不知道,指使個屁啊!

我之前甚至都不認識國子監祭酒周勛!

張壽還沒想好怎麽辯白,朱瑩就已經怒氣沖沖地趕上前來:“皇上,這家夥血口噴人!”

“朕要是不知道他血口噴人,會如此斷罪嗎?”皇帝又好氣又好笑,搖了搖頭後就斜睨了張壽一眼,復又看著朱瑩說,“你倒是眼光不錯,張壽這小子從容不迫,急智不凡,是個人才,回頭記得帶進宮裏讓太後看看,免得她老是覺得你任性嫁不出去!”

不等惱羞成怒的朱瑩發作,楚寬便已經一個手勢吩咐了隨行衛士趕上前,將那被阿六打昏的雜役拖了下去,根本不曾搜身,找尋阿六口中可能存在的兇器。

而張壽則是深深一揖行禮道:“皇上之贊,愧不敢當,但所謂大司成知道題匾藏密卷,因而有心探密甚至取出之事,臣覺得實屬無稽之談。不管題匾是否真的空心,臣都覺得,大司成身為文壇前輩,不大可能不會做出這種事情,還請皇上明察。”

“呵。”皇帝似笑非笑地看著如在夢中,恍恍惚惚的國子祭酒周勛努努嘴道,“你去把人攙起來吧。”

眼見張壽立刻走上前去把人扶了起來,他這才嘿然一笑。

“堂堂北監大司成,犯得著天天在國子監庫房轉悠,結果鬧出小吏誣陷的公案?喜歡太祖皇帝禦筆的人又不止你一個,說出來,朕也不是不可以準你去古今通集庫臨摹真跡,何苦來由?”見周勛終於擡起頭來,那眼神詫異羞愧感激……總之復雜到極點,皇帝又笑了一聲。

“一個信口雌黃的叵測之徒而已,朕不會因其言治你的罪,此事到此為止。但這九章堂荒廢,卻是你的疏忽,罰俸半年。即日起,九章堂重新修繕,這太祖的牌匾,你也給朕好好掛上去!”

如果不是一旁張壽攙扶自己時那力氣用得不小,心情大落大起復又大落的周勛腳下一個踉蹌,幾乎差點跌倒在地。他好半晌方才終於平復了心情,聲音艱澀地說:“臣知罪,立刻就去辦。”

“明白就好。”

皇帝轉身看著那一幫紈絝子弟。見不少人臉上還殘存著種種復雜情緒,顯然剛剛那大戲影響不小,他就輕松地一笑道:“好了,擇地不如撞地,就在這九章堂門口,設宴犒賞你們好了!浪子回頭金不換,別辜負你們葛門徒孫的名聲,否則朕這個葛太師親傳弟子不饒你們!”

這下子,一大幫人頓時如夢初醒,慌忙應喏不叠。

而有了皇帝敲山震虎,張壽心想,日後這幫坑老師的學生也許會好帶一點,心情不知不覺就輕松了不少。

直到這時候,剛剛目睹連番風雲變幻的羅司業方才趕緊帶人上前來,從張壽這兒接手攙扶了步履蹣跚的周勛,旋即又吩咐那些同樣兩股戰栗的雜役們去備辦桌椅等物。等到看見那幫半大小子圍著皇帝拼命獻殷勤,他無心上前,幹脆扶著周勛小心翼翼往後挪。

退開足夠遠之後,他才低聲說道:“大司成,剛剛實在是嚇得我魂都沒了,沒能出來給你說一句公道話,實在是對不住。”

“別說是你,我自己那時候都幾乎以為,自己整日裏沉迷太祖禦筆的那塊九章堂牌匾,是因為知道裏面藏有太祖手跡。”周勛擡起袖子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隨即低聲說道,“你說,皇上為何只是問張壽如何鑒別,卻並不真的去鑒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