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7章 變局(第3/8頁)

天子一再縱容鄭貴妃,還打壓太子,但偏偏又以太子名義向戶部要這個要那個,幾乎與勒索無二。

大臣們多有不滿,但林延潮還得安撫戶部,順著天子的意思一一給了。

孫承宗擔心林延潮認為太子是不明是非之人,於是又道:“所幸太子天資聰穎,一日講官講巧言亂德一章,其中言‘以非為是,以是為非’,講官又問太子何為亂德,太子言‘顛倒是非’,眾講官退下後,皆言此為聖明天縱。”

林延潮贊許地點了點頭,但他也知孫承宗等講官,純把沒有當作有的來講。太子天資如何,大家心知肚明。

當年有一次宮中失火,穆宗皇帝驚慌不已。當時天子在他旁邊拉著他的袖子道,宮裏突然失火,說不定有奸人作亂,父皇不可處於火光明處,不如暫且藏於暗處。

穆宗接受了他的意見。

天子不過七八歲年紀竟有此見識,卻從來也沒聽聞哪個文官大書特書。倒是太子稍有長處,孫承宗等文官恨不得傳個人人皆知。

孫承宗看林延潮的臉色稍緩,又道:“這李宮女專擅,太子不是不知,但怎奈對方是皇貴妃的人,而且太子母妃性命還在皇貴妃之手。師相眼下福王也已大婚,卻仍留居宮裏,若再放任皇貴妃如此,恐怕太子危矣。師相身為首臣,在此事上不可不勸,否則百官恐生議論。”

林延潮看了孫承宗一眼,他現在也給自己來這一套。

林延潮緩緩道:“稚繩,你的意思是勸本輔出言,效仿當初令潞王就藩之事,也使福王就藩之國?”

“但是太子眼下境遇如何?聖明如天子難道不知嗎?你說天子專寵於皇貴妃,但十幾年前有一內臣名為史賓,以善書能詩文,知名於內廷,其人已已貴顯,並著蟒袍侍禦前已久。一日,文書房缺員,天子偶指史賓可補此缺,當時皇貴妃在旁力贊之。”

“結果天子震怒,笞史賓一百,並逐之南京,當時皇貴妃伏於殿外,跪了一夜才釋天子之怒。而這史賓直到去年才召還回朝。由此事可知,你要本輔現在幫太子就是害了太子。”

孫承宗被斥,臉上不由青一陣白一陣。

一旁方從哲,李廷機都是眼觀鼻鼻觀心,不敢說話。

“師相,是學生錯了。”孫承宗向林延潮道歉。

方從哲,李廷機對視一眼,以往孫承宗常與林延潮爭辯,但自為林延潮回朝,卻恭敬多了。

其實林延潮心知孫承宗說得有道理,這時候滿朝官員心都在太子身上,林延潮身為首臣,在這個時候若不為太子說話,那麽官員們必將矛頭都對準他。

若林延潮從於清議輿論,勢必上疏拉太子一把,但此舉在天子眼底等於站隊太子。

林延潮若不願變法,可以站隊太子,但若要握住權柄就必須順從天子的意思。

眾人離去後。

萬歷二十九年初,朝廷出了一件大事,工部都給事中王德完彈劾次輔林延潮。

果真如林延潮意料的那樣,官員們將矛頭對準了自己。

王德完說了幾件事。

一件事是乾清宮重建後,天子自搬回此宮以後與皇後沒有同住此宮,反而與鄭貴妃日日住在啟祥宮中。

皇後不僅一人獨居乾清宮裏,而且膳食服禦都是減半,皇後因此抑郁成疾。

天子如此薄待皇後,首臣林延潮卻不知規勸。

另一事,王德完言朝廷三大征用了近千萬兩白銀,然後今皇太子及諸皇子冊封、冠婚至今已用了九百多萬兩,冗費如此。林延潮在閣輔政,不知規勸,反而一意縱容天子。

其三事,林延潮為相雖有救時之名,然而剛愎自用,不能容人,如兵部尚書石星,文淵閣大學士沈一貫先後與之不和而去。

林延潮看了奏章簡直無語,天子和皇後不住一起,關自己什麽事,自己還能管皇帝家事。

至於給錢皇帝,他也無可奈何。要變法就必須皇帝支持,要支持就要給錢。張居正不還拿了五百萬兩交好李太後。

最後不能容人倒是真的。

林延潮記得這幾點都是官員們當年批評張居正的,現在用到自己身上了。

但他知道王德完此疏一上,朝野上下罵聲一片,但也有不少官員贊成。

眼下國事已有好轉,雖不掩己救時之功,然大權獨攬,令官員們想起當年張居正專政之患。

禦史彈劾,按慣例即便林延潮身為宰相也要上疏辭官引避。

而這時候鄒元標,趙南星,顧憲成於東林書院發聲,請林延潮請天子廢除礦稅,以為規勸天子之用。

三君子雖沒有直言林延潮不是,但在王德完彈劾林延潮後發聲,其用意耐人尋味。

而這時沈鯉正好從歸德抵至京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