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6章 心腹(第3/6頁)

林延潮聞言點了點頭。

楊鎬走後,林延潮看了一眼戶外,但見雨依舊下得很大。

不久陳濟川又引入一名八九歲的少年,此人就是林延潮今日要見的第三位客人,是何等身份令他反居於外頭的部寺大臣之上呢?

但見他低垂著臉,神情有些扭捏不安,衣裳也是濕了。

林延潮見了嘆息不已,陳濟川對林延潮道:“老爺,他就是丘師爺的遺孤,眼下給你帶來了。”

丘明山曾是林延潮的師爺,後來投了鐘騾子,操持漕運的事。丘明山後來病故,就留下了此一子,於是他寫信托付給林延潮照看。

林延潮起身走到少年面前,微微屈身對他道:“今日時候不早,我多余的話也沒有。你只要記得以後將這裏當作自己家就好了。”

陳濟川頻頻目視,但見少年似畏於林延潮威儀,或還是認生之故而沉默不答。

林延潮見此不以為忤問道:“你用過飯沒有?”

少年仍是不敢答,只是微微地搖了搖頭,而這時很不巧地肚子裏長長地咕了一聲。

少年頓時窘迫得耳根子也是紅了,而林延潮,陳濟川見此都微微一笑。

“命廚房今日多作兩個菜”,林延潮吩咐後,對那少年溫言道,“洗了手臉,再換一身衣裳就來用飯,平日有什麽喜歡吃的盡管言語就是,我記得你爹喜歡吃鱸魚,想來你也如此!”

那少年聞言心底一動,不由大著膽子擡起頭來,但見林延潮溫和地笑了笑。

而這一幕已是暖了這少年心田,他垂下頭用袖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水。

一旁的林延潮不由撫須微笑。

次日。

文淵閣。

三位閣臣議事之後,沈一貫先行一步告辭,而林延潮留在張位值房裏喝茶。

張位道:“依仆之見,這次倭國再行興兵,乃不滿於上次兵敗,卻又不肯放過與我上朝貿易之利,故而是小打而不是大打。”

“所以不必勞師動眾,需知道宮裏傳來消息,聖上對於東事再起已十分不滿,連石大司馬也遭訓斥,恐怕弄不好連你我也要吃掛落。”

林延潮聞言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歷史上第二次援朝之戰,石星身為堂堂兵部尚書竟然淪落到下獄論罪的處境。

雖說天子念及他當年平寧夏之功的份上最終免去他死罪,但是還是病死獄中。而這一次石星只是吃了一個訓斥,沈惟敬這大忽悠也僅僅是被降官一級罷了。

林延潮道:“說到底還是朝廷沒錢的緣故,不過獅子博兔,亦用全力。這用兵之道,向來以勢壓人,未得其勝,先勝其勢。”

張位撫掌大笑道:“宗海還是如此謹慎。”

說到這裏,張位為難道:“可是出兵就要用錢,你看朝廷現在稍稍才緩過一口氣來。楊應龍還在作亂,數月前這才劫掠了江津,南川二地。聖上震怒,四川,貴州的軍政大員皆遭重斥。”

林延潮道:“次輔,楊應龍不過是肘腋之患,但若縱容倭國則易成心腹之患,再說只要能威服倭國,區區兵餉又如何能與每年流入之金銀相提並論。”

張位擺了擺手道:“宗海,仆一事不明白,金銀之物既不能食,也不足暖,何必費如此代價以本國之物產易於番邦外國之金銀。”

“譬如本朝販於番邦的織造,茶葉,瓷器都是精美絕倫之物,而一味貪羨金銀,實難以益於國計民生。”

“當年有地方官向朝廷奏請漕糧折銀,時戶部尚書宋歸德答說,太倉之儲,寧紅腐不可匱絀,一旦不繼,何所措手?此為朝堂推為高論。”

林延潮知道張位所言也是當時士大夫普遍觀點。

宋纁治戶部時就是這個主張他說,寧可太倉裏糧食,米陳腐爛也不可匱乏,一旦不繼,朝廷就沒有後備手段。

就好比銀子,平日買來大米不難,但缺糧之時,必定米價暴漲,那時又能用同樣的價格買米嗎?

林延潮斟酌了一番言道:“次輔之言經國高論,這一次來此我正是要以此事稟次輔。”

“哦?”張位問道。

但見林延潮從袖子取出一白晃晃圓物擱於兩人之間的案幾。

“次輔,請看。”

張位取來此圓物放在眼前看了片刻,然後道:“此物乃銀子所鑄,中間似一個‘十’字,做工雕花也不甚巧,厚薄不一,不成形狀。”

林延潮道:“這是佛郎機人的銀幣,我托人從廣東購來。”

張位聞言撫須道:“原來是番人之物。”

沒有看不起,也沒有高看一眼,這就是不少明朝士大夫對待西洋之物的看法。

林延潮道:“聽聞佛郎機人已是開始用器物制銀,如此銀幣佛郎機人用來市貿往來,可少去切割稱量之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