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0章 深宮之夜(第2/4頁)

宋應昌撫須淡淡地笑著,不過他對林延潮卻道:“林老弟,宋某以為聖上賜見必有垂詢,你我要謹慎應對才是。”

林延潮聞言道:“聖旨上要你我入宮敘職,也就是聖意未定,那麽萬事都有可能。”

宋應昌聞言稱是。

不久二人返回車駕旁的亭子。

這一路回來,二人將儀仗收起,隨從也不見二品大員的排場,可以稱作錦衣夜行。不少幕僚抱怨,以二人這一次平倭之大功而言,朝廷怎麽就是這麽個表示法。

不過宋林也是可以理解,朝廷上以石星一派的大臣對平倭敘功仍有爭議,比如前三邊總督魏學曾在平定寧夏之役中也有功勞,但後來因對聖命遲疑,差一點被問罪,最後落得罷官為民。

故而是功是過,還是要面聖之後,林延潮與宋應昌才有一個說法。

宋應昌聽到面聖時一開始是有些喜色,但現在則喜中有憂。

二人在亭邊喝茶聊天,宋應昌心事重重,而林延潮則閑觀左右,看著這春光山色。

正在歇息時,一輛馬車疾行而來,從馬車上下來一名官員。

對方一見向林延潮,即長長一揖道:“學生見過老師。”

林延潮微微一笑對一旁的宋應昌道:“這一次我回京誰也沒知會,就知會了中涵。中涵,這位是宋大司馬。”

方從哲道:“下官方從哲見過大司馬!”

宋應昌聽林延潮回京誰也沒通知就通知對方,又如此鄭重其事的介紹,哪不明白林延潮的意思。

當即宋應昌站起身道:“老夫早聽聞過新民報主編一支驚世之筆,今日一見真是幸會。”

“大司馬謬贊了,平壤之戰大司馬翻雲覆雨,下官紙上讀來實在是悠然神往,不知哪日可以當面向大司馬討教用兵方略。”

宋應昌聞言哈哈大笑道:“不敢當,方主編若是有意,老夫隨時有空!”

林延潮望著京城的方向笑著問道:“宋大司馬不僅精通兵法,是我的至交,你有機會多上門請教,是了,是了,京師近來如何?”

宋應昌收斂起笑容,他知道林延潮眾門生中最器重乃門生長孫承宗,但這一次回京他方才說誰也沒知會,就知會了方從哲,並且還將方從哲引薦給自己,必有深意。

下面方從哲說了一番。

原來上個月皇長子順利出閣讀書,如此也算將名分大義初步定下。但當時卻發生了一件事,原來新補的皇長子講官焦竑給皇長子獻了一本書名為《養正圖解》。

正因為此事引起了軒然大波。

這是為何呢?

這要從弘治年說起,當時南京太常寺卿鄭紀,進《聖功圖》於皇太子。這聖功圖采前代自周文王開始,以至本朝,所有東宮太子自童冠至登極,一共百余事。

每事都用金碧繪為圖,後錄出處,最後都附上自己的見解。

當時鄭紀會任國子監祭酒,以不稱之名調任南京,為了圖謀為東宮佐僚,故有此舉。

到了嘉靖年時,南京禮部尚書霍韜、吏部郎中鄒守益,也合作了《聖功圖》一冊給當時皇太子。他們上的奏疏裏是這麽說,皇太子幼,未出閣,不可以文詞陳說。唯日聞正言,見正事,可為養正之助。

於是他們將自文王為世子而下,繪圖為十三事上呈。此事反而惹得當時嘉靖皇帝老大的不高興。但後來二人也被任為東宮佐僚。

現在焦紘為皇長子講官時,進《養正圖說》一冊,選自春秋戰國起到唐、宋止,對修齊治平有為的皇太子選取六十個故事,編成一部圖文並茂的養正圖解單獨進獻給皇長子。

然後問題就來了。

皇長子雖出閣讀書,但這還沒有正位東宮呢?現在用古往今來的皇太子故事來給皇長子讀書合適嗎?這就好比沒有新娘子還沒有拜堂呢,就急著先入洞房,有這樣操作的嗎?

最重要是焦紘沒有與孫承宗,李廷機等其他皇太子講官商量,而是單獨呈送的。

宋應昌聽了微微笑著,而林延潮則是不動聲色問道:“宮中可有動靜?還有稚繩,九我他們怎麽看?”

方從哲道:“宮中沒有表態,但是稚繩,九我他們都是很惱怒,焦講官雖是萬歷十七年的狀元,但論年資居於皇長子眾講官之末,他未經商議上養正圖說實在不合宜。但據以學生所知,焦講官也是一片好意,他對皇長子一番忠心,我等也不能貿然相責。”

林延潮聞言欣然點了點頭。

他明白孫承宗如此持重,絕對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挑起天子與皇長子間的矛盾。因此焦紘此舉令他不悅也是必然的。

當然最關鍵還是天子的態度,皇長子剛剛出閣讀書,結果就有講官上變相勸進。

這事拿嘉靖朝來對比就很有意思,嘉靖朝上聖功圖的鄒守益,霍韜二人在大禮議中一人是主張繼統,一人是繼嗣,這鄒守益還是王陽明的弟子。不過在上聖功圖後,嘉靖皇帝先是降責欲問罪二人,不過後來又啟用二人為皇太子講官,這一系列操作令人思來有些不明而明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