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95章 儒學正宗(第3/4頁)

林歆據理力爭道:“袁兄吧,此言有理,自王荊公變法以經術取士以來,朝廷多年是以經義文章取士,至於書判,策論則可有可無。這些不是說我們不討論,而是為官後討論,不是更切於實際?”

陶望齡道:“林兄還不知道,昨日邸報上有言,朝廷裏有官員上書要,變變日只以經義取士之法,而是要以經義策論並重,朝堂上公卿已是在談論了。不久士子間怕也是要議論。”

林歆聞言嚇了一跳,竟還有此事。

確實如此,這樣議論,也正在翰林院展開。

這件事從頭到尾是這樣的,就在快要過年的時候,禮部觀政主事郭正域突然上奏天子,懇請明年的禮部會試一改以頭場為主的慣例,將第三場的策問改到第二場,然後頭場與次場並重取士。

此事一出,也有數名官員上書表示附和。

在朝上的官員也是明眼的看出,在這搖旗呐喊的都是“事功黨”人,就是平日在朝堂上動則談論“事功”,“林學”的年輕的官員。

這些官員人數就幾個,本來不值一提,但是自“林學領袖”林延潮任侍講學士後,卻有些不一樣了。

不過眾人仍不在意,這時候都快過年了,衙門裏誰也沒想著來年三月會試的事,這樣的討論大概要等到正月以後,衙門開印時再說。

但沒料到天子突然下旨,著此事由翰林院院議,禮部部議各自討論後,分別上呈禦覽。

如此眾人就不得不重視了,莫非聖意也是在此嗎?

所以這日翰林院包括庶吉士在內,所有檢討,編修,修撰,侍讀侍講,眾學士都在,決定就此議論一個章程來,然後上報天子。

學士廳裏眾人各自討論,眾翰林不時講目光看向上首的林延潮。

郭正域是林延潮的門生,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這事是不是他在背後鼓搗出來的?

很有可能,林學主張在於學以致用,主張將所學能夠經世致用。

頭場的四書五經都是經術題目,至於策問就偏重於致用。

所以若是策問可以采納,必對科舉取士產生震動,這對於事功之學是有利的,但對於原先沉浸於理學的讀書人不利的。

理學的主張是什麽,用東林書院的話來解釋“非五經,孔孟之書不讀,非濂,洛,關,閩之書不講”。

說白了就是注重經義的闡述,但於史,子,集其他之書一概不講,不談,不學。

所以以前有個笑話,說清朝一個老書生,孔子七十二門徒是倒背如流,但問他司馬遷是誰?他不知道,反問司馬遷哪一科的進士啊?聽聞人家不是進士,還受了刑後,露出不屑之色。

這也不能怪人家,因為史記不在四書五經之列。

理學講究是法先王之道,也就是三代之治,四書五經都是先賢之言,後來程朱都重在闡述或者舊瓶裝新酒,用句偏頗的話來說,將古人一千字的東西用自己的理解寫成八千字。

荀子說了一個法後王,就被罵的半死。

秦皇漢武,唐宗宋祖都不如三代,有什麽好學?他們有堯舜的一點半點嗎?

董仲舒,王安石提出了自己思想,都被差一點開除門籍,不對,王安石已經被開除了。

所以郭正域提出的重策問的角度來看,不少奉理學為宗的翰林已是嗅出了一絲陰謀的味道。

好你個林延潮,二十五歲成了侍講學士不說,眼下都居然在朝堂上,以介入科舉的手段,暗中鼓吹事功,影響天下讀書人,將來是不是要取代理學,搶班奪權取代理學,心學成為儒學正宗?

你這司馬昭之心已是昭然若揭了。

你當我們這些老頭子都死了嗎?

甚至有翰林心想,什麽策論取士都是借口,你林延潮想在會試裏給自己門生開後門就直說,不要脫褲子放屁了。

在翰林院的議論上,已經有聲音反對將第三場策論題拔高至與頭場經義題並重的地位。當然這還是顧忌到林延潮的學士身份,不然已是有人當場公開反對了。

面對於此,林延潮面上安坐不語,對於眾人的反對,他心底已經有些意料了。

改革變法之事是很艱難,這第一小步試探的邁出也是費力的,對於這樣的局面他早料想到了。

保守還是改革,一直是政治逃不了的話題。

有贊成必有反對。

但是保守不一定就是壞的,改革不一定是好的。

亂改革必死無疑,但一直保守下去,終將被日新月異的世界淘汰。

而大明面對的是,就這樣一個局面。

想起海瑞當初的比喻,無疑是十分貼切的。

屋子爛了修修補補,毫無意義,要換梁換柱才能補救,但換不好,屋子塌了不說,自己都先被砸死,正如步子大了是會扯到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