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第2/3頁)

任東燕停了腳步,略略一頓,答道:“四狗,你代我轉告二哥,他的美意我心領了。但我東燕一向野慣了,他不必這樣待我。”說罷,徑自走了。

包四狗聞言,僵在原地答不上話來。

一旁的四海茶館裏,齊宏陽將這碼頭剛才發生的一幕全部看在了眼裏。他暗暗思忖:想不到這個女袍哥倒頗有幾分英爽之氣!看來,她倒是我黨可以爭取的合適對象。

就在此時,一個衣著時尚的女郎拿著筆記本忽然站到了他面前:“齊代表,你好!我是忠縣報的記者鐘清莞,今天特地來采訪你的。”

齊宏陽急忙站起了身:“幸會幸會,齊某敬承美意了。”

鐘清莞臉上笑意燦然:“齊代表,我想采訪你對‘吊耳巖鹽案’的看法—傳聞有部分證物將線索指向了日本特務?”

“鐘記者,我們目前還在偵查之中,暫時給不了什麽結論性看法。”

“那麽,你覺得我們忠縣塗井鹽廠向前線供送軍鹽的效率究竟如何?”

“這個……無可奉告。”齊宏陽將雙手一攤。

鐘清莞繼續追問道:“你是共產黨駐忠縣的臨時鹽務代表,你怎麽看待三民主義和共產主義之間的關系?”

齊宏陽微微而笑:“這個問題太大了。鐘記者,我只是專注於鹽務的一個小小服務員。”

鐘清莞沒料到齊宏陽講話行事竟是這般小心謹慎,便不由得露出了失望之色。

齊宏陽的笑容顯得很有親和力:“鐘記者,你不必一板一眼搞得這麽嚴肅吧?其實,我很希望你能當我的向導,帶我逛一逛這塗井場鎮。”

鐘清莞滿臉泛笑:“好啊!我樂意為你效勞。”

輪船長鳴一聲,在石寶鎮碼頭靠了岸。黎天成、吳井然、田廣培等擁陪著馬望龍一步一步登上了石梯街。

今天的鎮上沒有趕集,滿街安安靜靜的。兩邊傳來了孩童們的嬉戲聲,象棋落子的“啪啪”聲,然後就是姑娘們坐在門口納鞋墊時哼唱的小曲聲。這種空明祥和的感覺,讓馬望龍、黎天成等一時以為自己走進了世外桃源。

可惜,這樣的好心情並沒有維持多久,街上驟然響起了一串“當當當”的銅鐘警報聲。人們慌慌張張躲進了屋裏,緊緊關上了大門。

“敵機來了!請馬處長和黎書記長趕快避一避!”田廣培失聲喊道。

馬望龍微微一怔,卻並未驚慌失措,而是轉過頭來看了黎天成一眼:“你怕不怕?”

黎天成的身形亦是岸然未動:“馬處長都不怕,我自然也不怕。”

馬望龍還是拉著他的手走進了房檐底下,擡眼望向了天空:雲層中幾條刺耳的尖嘯劃空遠逝,四五架日機撒下一串串黑煙似惡鷹般掠過。他輕輕嘆道:“真掃興!在重慶天天聽到這樣的鬼哭狼號,我耳朵都長老繭了。”

吳井然獻媚而笑:“馬處長臨危不亂,吳某佩服。”

馬望龍擺了擺左手:“吳隊長,你又不是我,你怎麽就猜得出我是‘臨危不亂’呢?自然,我也不是你,我也猜不出你究竟知不知道我‘臨危不亂’的。”

黎天成在一旁聽得暗暗發笑:這馬望龍敢情是哲學書讀太多了吧,滿口的形式邏輯和詭辯之詞。

馬望龍又看著吳井然,嘻嘻笑道:“現今流行一句諺語—‘失敗乃成功之母,苦難是成功之父。’吳隊長,看你衣裝鮮明、氣宇軒昂,應該完全是一位‘成功者’。我卻是為了黨國大業一直在受苦受難,算是徹頭徹尾的‘苦難者’。咱倆真是‘天上地下’的分別啊!”

說著,他還向黎天成眨了幾下眼睛。黎天成頓時明白過來:依照“苦難是成功之父”這句話的邏輯,馬望龍是“苦難者”,而吳井然則是“成功者”;那麽,作為“苦難者”的馬望龍,就直接變成了“成功者”吳井然的“父親”!這個馬望龍,真是罵人逗人不吐臟字啊!想到這兒,黎天成會意地向馬望龍報以一笑,而那吳井然還在兀自喋喋不休地朝馬望龍謙答不已。

馬望龍笑罷,一回頭乍見屋頂上一座孤峰拔地而起、四壁如削,襯托著一派巍峨雄偉的赤紅塔樓。他一愕之下,失聲問道:“這是?”

“這就是川東第一名勝石寶寨。”黎天成隨口介紹道。

馬望龍又翹起了嘴角:“你看,你看,中國人就喜歡在‘名’與‘實’之間模棱兩可。這不是塔樓嗎?怎麽叫‘寨’呢?”

“馬處長,請聽田某解釋。這座山峰,名叫‘玉印山’,傳說是女媧娘娘煉石補天後留下的一方五彩玉印化成的,所以又叫‘石寶山’。明末軍閥譚宏曾據此為寨抗擊清兵多年而不陷,因此稱為‘石寶寨’。”田廣培趨步上前侃然講道。

“你這話還說得過去。”馬望龍微微點頭,笑道,“我也曾遊覽過險峻絕倫的華山,那也是由一座碩大無朋的花崗石形成的。想不到來了川東,又看到這玉印山也是天降巨石而成,實在是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