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待到黎天成三人離去後,鄭順德才扶起包四狗過來,悶悶地說道:“大哥,三妹!你們的胳膊肘可不能往外拐啊!尤其是三妹,你怎麽幫著那黎天成來對付四狗呢?!”

任東燕冷淩淩的聲音從裏屋中拋了出來:“咱們袍哥人家,出手可不能那麽下作。”

包四狗大叫起來:“三……三幫主!你把我的腰都快摔斷了,你,你還這麽說我。”

任東虎面色一肅,雙掌虛空一按:“都別說了。咱們還是來談一談‘天虎幫’今後的事情吧!”

聽得任東虎這麽吩咐,鄭順德又只得扶了包四狗坐下:“大哥,你有什麽想法就說嘛。”

任東虎雙掌按著桌面,臉色陰沉地說道:“大家也都看到了,而今國難深重、百業凋敝,連到塗井、石寶碼頭來停靠運貨、做買賣的商船都一天比一天少。停船費、維持費也是越收越少。所以,我們‘天虎幫’袍哥的活路也實在應該轉向了。”

“原來,咱們和田廣培聯手,打通了一條轉賣官鹽的財路,也是想用以改善幫中兄弟的生計。你們不知道這是我和四狗花了多少心血弄成的,卻被這黎天成給堵死,他真是我們‘天虎幫’的災星。”鄭順德咬著牙齒,憤恨至極。

任東虎瞥了他一眼:“順德,像倒賣官鹽這樣發國難財的營生,我們‘天虎幫’真的不應該摻和。”

“唉,俗話說:‘依官家得打殺,依佛家得餓殺。’大幫主,你倒是給咱們兄弟指一條明路啊!”

“我有一個想法,在合適的時候,幫中的兄弟們可以組成運鹽隊、護鹽隊,一面為國家效力,一面為自己謀生計。”

鄭順德一驚:“運鹽隊、護鹽隊,鹽廠公署那邊?你要去黎天成那裏討口飯吃?”

“哪裏會去求他。總有一天,鹽廠那邊還得來求我們!”任東虎呵呵一笑,“我可不幹自掉身價的事兒。”

鄭順德遲疑著問道:“真的要掙苦力錢?弟兄們吃得了這個苦嗎?”

“能夠掙苦力錢就不錯啦!”任天虎搓了搓手掌,長長一嘆,“兄弟們若是被政府強行征上前線去當烈士,那豈不是更惱火?一家老小丟在後方怎麽辦?”

鄭順德無話可答,只得低了頭:“行行行!反正你東虎是幫中頭號大哥,你想怎麽安排就怎麽安排!”

“那些死袍哥沒有傷著你吧?”鐘清莞一反平時的溫雅文靜,沖進黎天成的辦公室就嚷了起來,“這冉慶標也不派警察來保護你,萬一你……”

黎天成把手一擺:“我沒事。有東虎大哥和東燕妹子在,他們不敢把我怎樣的。”

“你沒事就好。”鐘清莞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黎天成,見他確無異樣,才放下了心來,“要不要咱們報社出面抨擊一下這些袍哥無理取鬧的行徑?”

“算了,算了。”黎天成悠悠答道,“他們怎麽會怕你的筆杆子。收服這些袍哥,咱們得另想辦法。”

鐘清莞心念一定,向黎天成問道:“你見到‘天虎幫’的大美人—任東燕了?”

黎天成點了點頭:“今天我才知道,東燕妹子以前多次救過我的性命。”

鐘清莞聽到這裏,心頭不由得暗暗一酸。她先前聽朱萬玄、鐘世哲講過,任東燕和黎天成青梅竹馬,同時也是她在忠縣最大的情敵。但生性溫柔的她又能拿任東燕怎樣,只求黎天成將來不受她的影響就大吉了。

這時,辦公室的木門輕輕地開了。田廣培帶著一個中年漢子走了進來。那漢子胖墩墩的身材,半彎著腰,帽檐壓得低低的,讓人看不清他的眉眼。

“有什麽事嗎?”黎天成看著那漢子,向田廣培問道。

“這是鹽廠技術顧問郎山平先生,他來向你匯報井口的擴建問題。”

黎天成顯得很平易很溫和地說道:“郎先生,你說吧。”

郎山平脫下了帽子,捧在手裏,終於開口講話了,聲音卻是結結巴巴的:“黎……黎書……書記長,官……官井可以再……再……挖寬兩……兩尺,多……多出好……好幾百斤的……的鹽。”

黎天成一聽,原來這個郎山平竟患有嚴重的口吃症啊!這時,田廣培一擺手止住了郎山平,從他手裏拿過那份擴建報告來:“黎書記長,對不起,這位郎顧問結巴得厲害,聽他把話講完只怕會挨上一個多鐘頭。所以,先前我們也不好喊他前來見你。算了,你還是先看他的書面報告吧!”

聽到田廣培這麽說,黎天成便順手接下擴建報告,細看了起來。

鐘清莞在辦公桌那邊無意中回眸一瞥,見到那郎山平一雙小眼睛竟是賊亮賊亮的,正在暗中不停地打量著黎天成,顯得有些蹊蹺。

她正自沉吟之際,案頭的電話猝然響了起來。

黎天成伸手剛剛接到耳邊,裏面便爆出牟寶權驚慌失措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