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第2/3頁)

王拓走到船頭,對岸上擁來的幾個力夫吩咐道:“快把這些資料背到鹽廠裏去!”

那些力夫跳上了船,用背簍裝好了書籍、條幅,正欲彎腰背起,幾根粗重的鐵棒壓在了他們的背簍上,同時一個獰厲的聲音似炸雷般響起:“想白白地上岸卸貨?哪有這麽便宜的事情?”

王拓側眼一看,只見胸膛文著狼頭的壯漢帶著四五個袍哥打扮的青年人圍了過來,冷聲問道:“你想怎樣?”

那壯漢揮了一下鐵棒,惡聲惡語地說道:“你不知道這段行話嗎:‘從我河頭過,獻來“擺尾子(“擺尾子”是江湖黑話,指“魚”。)”;從我地頭過,捆上“黑毛子( “黑毛子”是江湖黑話,指“豬”。)”;從我天上過,要交“啄頭子( “啄頭子”是江湖黑話,指“雞”。)”!’這位小哥,你不知道這碼頭是誰開的嗎?”

王拓臉一黑:“肯定是政府開的,難道還是私人開的?”

那壯漢幹笑了一聲,拿著鐵棒在旁邊的一個力夫脊背上一敲:“你來告訴這位小哥是怎麽回事。”

“大人,這位是‘天虎幫’的包四爺,這碼頭也是縣政府交給‘天虎幫’在打理,凡有停船運貨的都要交停船費。”力夫戰戰兢兢地說道。

“什麽?停船費?”王拓怒叱道,“你曉得我是誰麽,我是國民黨忠縣黨部幹事王拓。我運上岸的可是抗日宣傳資料,要拿到塗井鹽廠去發放的。”

“原來是個‘橫河裏( “橫河裏”是江湖黑話,指“王”姓。)’的!不過,我不管你是哪路神仙,也不管你運的是什麽東西,你在這兒停船上岸就得交費!你若不交,我們就把這些貨物扣了賣掉。”那壯漢兇巴巴地指著貨船說道。

“你敢!”王拓喝道,“你們是不是‘天虎幫’的?你們就不知道我們黎書記長和你們任東虎幫主是世交?”

“什麽‘黎書記長’‘圓書記長’,我不認識。”說罷,那壯漢一棒打得船舷木屑飛迸,“你搬來天王老子也沒用,該交的停船費一分也不能少。”

力夫們看到這一景象,嚇得紛紛退上了岸。

王拓一跺腳:“好,好,好。你們是好漢,你們等著!”

“哦,去找你們那個什麽狗屁黎書記長了?你就告訴他,我是‘天虎幫’的四爺包四狗,就在這裏等他來乖乖交費。”那壯漢又是一棒重重地敲在船板上,滿臉的橫肉都繃了起來。

塗井鹽廠公署新設的國民黨黨分部辦公室裏,趙信全的聲音從電話筒那邊傳來,似乎永遠是那麽含蓄內斂:“黎秘書,不,該改稱你為‘黎書記長’了。趙某在此恭賀你‘大位已定’了。怎麽?你找我這一介草民有何貴幹?”

黎天成並不想與他徹底翻臉為敵,所以仍是懇切地對他說道:“趙兄,你為何對我在一些事情上始終咄咄相逼呢?在忠縣,我們聯手合作的事不是很多嗎,你何必在一條道上堵死。”

趙信全冷冷硬硬地答道:“不是我堵你,而是你在堵我啊!是你黎書記長不願支持我趙某人重現當年‘趙氏鹽業’的榮光啊!”

他講完這段話後,可能是意識到自己的態度過於生硬了,就又緩和了語調,試圖以情動人:“天成,你知道的:當年塗井鹽業市場的第一把交椅是我父親長期坐鎮的—這也是我父親臨終時交給我的遺命!天成啊,你真的連這一絲希望也不給我?你舅父當年能夠在商場上闖過幾次難關,還是我趙家全力支持的呀!”

“信全兄,其他領域的生意我都可以讓給你。”黎天成進一步降低了姿態回應道,“唯獨這鹽業生意關系到戰時的國計民生,黎某人不好推卸給任何人。你看,黨國都在鹽廠新設了黨分部,這一點還請你多多理解。”

“我當然理解,不然我也不會向你說這些懇切的話了。或許,我找陳公博、沙克禮他們來向你說情,會讓你覺得有些不舒服—但我也是無奈之舉啊!你放心,我到鹽廠後一定全心全意聽從你的指揮,不會給你造成任何困擾的。”

“不是這個意思。中央黨部已經將塗井鹽廠列在黨產範圍。我已經無法對任何人‘私相授受’了,包括我的舅父。信全兄,真的希望你理解。”

“唉—天成君,你可真是‘鐵面包公再世’啊!我真是佩服佩服!你們中央黨部是‘天牌’,連四川省黨部都架不住。我趙某人除了理解,還能有什麽話可說?”趙信全那麽內斂的修養功夫,聽到最後,終是再也按捺不住,掛了電話。

黎天成面色微變,在這邊緩緩放下電話,向站在他對面恭候著的田廣培、顏利久二人長嘆道:“你倆剛才都見到了?我和趙老板都這麽溝通了,他依然還是放不下他自己的成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