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井祖娘娘廟位於塗井場中段的最高處,是專門建來供奉祭祀中國古代傳說中的司鹽之神—井祖娘娘的。每逢趕集,這裏便是遊人如織、熱鬧非凡。

在廟內正殿的井祖娘娘神像前,雷傑恭恭敬敬地插上了三支線香,連鞠了三個躬。旁邊一名道士快步過來,將他引進了側廂一間凈室去,“這位施主,有人在這裏等著你呢!”

室門被靜靜掩上,那位灰衫商人從書架背後走出,神色平和地講道:“雷老弟,你放心。我耽擱不了你多少時間的,我知道你一小時後要去鹽廠公署見黎天成。”

這段時間裏,雷傑冷眼旁觀,將黎天成的一系列動作看在眼中,對他甚是欽服,便向灰衫商人侃侃稟報道:“黎天成以‘保護中央黨產’的名義在塗井鹽廠設立了黨分部,並且由他親自出任分部負責人,這一招堵得四川省黨部陳公博、沙克禮那些人是幹瞪眼,絲毫也插不進手。他把我們縣黨部的骨幹成員今天全部召到鹽廠開會,就是想借黨分部這個組織把塗井鹽廠控制得更加嚴密。從這個意義上講,黎天成也是在替韋副站長守護塗井鹽廠夯實基礎。”

“這些,我都知道了。看來,那個黎天成真有幾分手段,他收到我寫給他的那封匿名舉報信後,出招當真是雷厲風行,敲打了田廣培、阻斷了官鹽倒賣,甚至還把黨分部建設到了鹽廠公署裏來。只可惜他同時也得罪了‘天虎幫’鄭順德那一夥兒。黎天成切斷了人家的財路,人家肯定要扭著他找碴啦!這不,你們縣黨部宣傳科的東西就在碼頭被人家給扣啦。”

雷傑沉沉一哼:“‘天虎幫’不過是一群草莽之徒,能把我們忠縣黨部怎麽樣?”

“你覺得草莽之徒很好對付?”灰衫商人撩起衣角坐了下來,唇邊斜斜挑起了一抹冷笑,“這些人可是刀頭上舔血、殺人不眨眼的家夥。在碼頭上扣下你們的東西或許只是一個開始,後邊接踵而來的投毒、夜襲、縱火、暗刺……夠你們受的。”

雷傑面色變了變,看著灰衫商人開口求道:“韋副站長,我知道你有三頭六臂、神通廣大,這一次務必請你幫我們縣黨部一把!雖然黎書記長是中統局的人,我們是軍統局的人,但我們都是在為黨國效力嘛。”

“確實,他是中統局的人,這太可惜了。不然,我早就走到明處和他‘把酒論英雄’了!罷了,‘天虎幫’這一劫,看他如何化解吧。我對他還是蠻有信心的。”灰衫商人斟滿了一杯濃茶慢慢地呷著,“他現在升任了書記長職務,那個縣黨部秘書的位置不就空出來了嗎?你覺得他會把你提上去嗎?”

雷傑臉色一定:“我一向謹遵曾文正公的教誨—‘只問耕耘,莫問收獲’。”

聽罷,灰衫商人的目光灼熱起來:“我們軍統局的幹部是絕不應該甘居人下的。雷老弟,我希望忠縣這一片天地最終是屬於你的。”

雷傑沉默著,臉上靜如止水。

灰衫商人眸光一轉,言歸正題:“對了,我今天找你過來,是有一個秘密任務要交給你的。”

“請講。”

“近來,我們站裏電訊科的同志,用德制的監測器追查到塗井鄉場鎮上,發現其暗中活躍著幾股神秘的電波訊號,時段、方位和去向都十分可疑。”

雷傑沉吟著問道:“塗井場鎮有這麽多遊商走販進出來往,出現兩三家商用電台應該也是很正常的吧?”

“當然,我也很希望它們只是普通的商用電台。只怕萬一卻是共黨、日諜的地下電台呢?”

“不會吧?共黨也好、日諜也罷,他們跑到這麽偏遠的江灣鄉村來做什麽。”

“你怎麽還這樣缺乏敏感性呢?塗井鄉場鎮位於長江口岸邊上,又有大型官辦鹽廠這樣重要的戰略物資基地,怎麽不會引起敵人的窺探。你不要忘了,戴副局長給我們的職責可是要好好守護塗井鹽廠!”

雷傑急忙身體一正,換上了滿臉的嚴肅:“屬下不敢稍忘,你是需要屬下配合站裏的同志查出這些電波的來路?”

灰衫商人把茶杯緊緊捏在手指間,“你是忠縣黨部的組織幹事,對塗井鄉公所應該有足夠的控制力—讓塗井鄉供電站在適當的時候以劃區分段停電之法配合我們的電訊科監測隊查出那幾股不明電波的來歷,這不難辦到吧?”

“屬下定當盡力!”雷傑恭然答道。

“我知道,你心中未必理解我今日的所作所為,甚至還認為我是在沒事找事。”灰衫商人緩緩閉上了眼睛,左頰下那道深紅的刀疤不自覺地抽動了起來,“塗井鹽廠周圍早已暗潮洶湧、豺狼四伏,可上面的人卻仍沒有作為,總得有一記重棍把他們狠狠敲醒才好。”

一張精巧的紅漆托盤端了上來,上面裝著黃澄澄、油亮亮的圓餅,似寶塔狀層層疊起,甜香四溢,令人垂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