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縣城關鎮最有名的高档酒店“會仙樓”裏處處張燈結彩,喜氣洋洋。為歡迎黎天成等縣黨部人士上任,縣長牟寶權率領縣政府各科室的長官和縣警察局局長、縣保安隊隊長在這裏擺下了盛宴給他們接風洗塵。

這一次陪送黎天成下來的是馮承泰和黃繼明二人。在全縣城鄉兩級幹部大會上,他們宣讀完黎天成的任命書後,就都被牟寶權用專車接到了“會仙樓”。

剛一下車,黎天成便指著大街對面豎立著的一塊青石碑,對馮、黃二人介紹道:“兩位處座,請看,那就是當年巴蔓子在我們忠縣的‘刎首留城’之處。清朝時立的紀念碑,到如今依然還在哪!”

馮承泰和黃繼明對視了一下,道:“值此日寇大舉侵犯我中華之際,蔣總裁和蔣夫人曾經多次號召我們要學習‘巴蔓子’刎首留城、以死殉國的忠勇精神。這樣吧,王拓,你過來給我倆照幾張相片帶回去上報給總務處,就說我們到這裏接受了一次愛國主義及忠勇精神的再教育!”

“是啊!將來蔣總裁和蔣夫人到我們部裏來視察時,也好有一些看頭。”黃繼明會意地一笑。

於是,宣傳幹事王拓應聲跑上前來,“啪啪啪”用鎂光燈相機給他們倆和黎天成在那座巴蔓子紀念碑下照了幾張合影。完畢之後,馮承泰望了望坡坎下滾滾而流的長江,幽幽一嘆:“我本想在這忠縣好好轉一轉的,可惜明天上午有黨內部務大會要開,今晚就得趕回去,不然……唉—”

黎天成懇切地講道:“處座,天成既然到了忠縣,今後你們隨時都可以過來指教的。”

“走吧!走吧!”黃繼明也拉了一下馮承泰,“天成說得沒錯,咱們今後有的是機會到忠縣轉悠。”

馮承泰這才有些不舍地隨著他們進了“會仙樓”。

踩著鮮艷的紅地毯,黎天成被牟寶權引領著進入“甲”字號雅間。紅漆木門徐徐打開,兩張布滿復雜表情的面龐赫然入目!一個正是他的舅父朱萬玄,他的表情是悲喜交加,熱淚盈眶;另一個則是一位高高瘦瘦的年長富紳,雙鬢蒼然,他的表情是驚喜混雜,一對眼珠只在黎天成全身上下打量個不停。

牟寶權似笑非笑地瞅著黎天成:“黎秘書,牟某知道忠縣分為前鄉、後鄉兩塊區域。你母親的祖籍是石寶鎮,屬於前鄉一域。牟某也知道,前鄉最著名的‘鐘任朱趙’四大家族都和你有著密切的關系。所以,牟某一早就派人去接了他們來給你這位衣錦還鄉的大才子接風洗塵。”

“哦?”隨後進來的馮承泰一邊在黎天成的引導下和朱萬玄握手施禮,一邊好奇地問牟寶權,“‘鐘任朱趙’四大家族?這怎麽說?”

“馮處長你有所不知:這忠縣上下還有一段順口溜是專門形容這‘四大家族’的。‘鐘有錢,任漂亮,朱滿倉,趙前程’!鐘家的代表就是這位鐘世哲老板,他一看便是很有錢的富貴相了!”

牟寶權拉了朱萬玄過來,向馮承泰侃侃介紹道:“‘朱滿倉’指的就是這位朱萬玄老板,他是黎秘書的親娘舅,也是忠縣的大富翁。坊間傳說,朱老板的排名雖然在四大家族中位置靠後,但他的財富之豐卻是高居於四大家族之首的!任家和趙家的代表人物今天沒到場,牟某就不好給你介紹了。”

“朱老板是大富翁我早就知道,鐘老板的名頭我到重慶來也略有耳聞。”馮承泰一時來了興致,扭住不放,“只不過,那‘任漂亮’是什麽意思?‘趙前程’又是什麽意思?牟縣長,你有話就要說完,可不能留下半截子話吊我的胃口!”

牟寶權哈哈笑著,正欲開口,他手下的縣保安隊隊長吳井然卻湊上來主動講道:“這位長官,‘任漂亮’就是指任氏家族裏人人外貌過人嘛!男的長得相貌堂堂、威武雄壯,女的長得白凈水靈、美若天仙,都漂亮得讓人直翹大拇指!當然……現在他們家裏是不事產業了,但照樣在忠縣混得風生水起、漂漂亮亮的!至於‘趙前程’的意思呢,就是指趙家專門把族中子弟送往大都市和西洋、東洋去掙錦繡前程。”

牟寶權暗恨吳井然搶了自己的話頭,便幹咳一聲,冷冷地橫了他一眼。吳井然這才似乎知道自己是“僭越”了,急忙又縮回了陪從隊伍的後面。

馮承泰聽得連連點頭,眼中鋒芒隱然一閃:“有趣!有趣!牟縣長,看來你與這四大家族關系匪淺了,所以才能請得動二位富紳呢!”

“卑職不敢,卑職哪裏請得動他們呢?”牟寶權佯裝出誠惶誠恐的模樣來,“卑職是托了你們中央組織部長官的赫赫威名才請來了他們。”

他一邊說著,一邊請馮承泰、黃繼明去上座坐下。

那邊,黎天成走近朱萬玄問道:“舅舅,任家兄妹怎麽沒來?這麽多年了,我還挺想他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