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2/4頁)

“恩曾同志就喜歡到處安插親信,簡直是不分場合、不分崗位。”馮承泰站起來,撥過電風扇對準自己吹了一會兒,雙眉忽地往上一揚,“你稍後出去替我向處裏的同志宣布一個好消息。”

黎天成屏住呼吸,認真地注視著他。

“我今天專門去找了後勤處。後勤處不是在分發特供鹽嗎?他們規定的配額是機關人員每人每月一斤半食鹽。那可是上好的精鹽,一般在市面上搞不到。我經過全力爭取,讓後勤處把我們處裏的同志每人的供鹽配額提高到了一斤八兩!這可是我為大家多爭取到的一點兒福利啊!你把這個好消息傳達給他們吧。”馮承泰臉龐上露出了揚揚自得的笑容,“你們知道這多出來的三兩配額有多麽難搞嗎,黨籍登記處的胡處長都沒爭到手!”

“處座實在是神通廣大,令同志們心悅誠服!”黎天成的神色非常恭敬,“處座從來都是待屬下如子侄,呵護關愛之心可謂無微不至。我相信,處裏的同志們也一定會以加倍努力工作來報答你的。”

馮承泰聽罷,站起身來,背著雙手仰視著那幅“精忠報國”的橫匾,悠悠一嘆,“正所謂‘國難猝來,民無所安’。你們都是拋小家顧大家、全心全意追隨總裁和黨國的忠良之士,我不悉心照顧你們,又有誰來照顧你們呢?”

黎天成也側身立著,汪然欲涕。

馮承泰轉過了身,向辦公桌對面的藤椅指了一指,面色有些沉肅,“天成,你坐下,我想和你談一談關於你本人的一些事情。”

黎天成頓覺胸腹間一陣氣血翻湧,急忙斂息凝神,規規矩矩地坐了下去。

馮承泰慢悠悠地在辦公室踱了一圈,半晌才道:“好像一到重慶這鬼地方,我做的很多事情都有些不順。”

他沒頭沒腦的這一句話,換了其他人士,一定會莫名其妙,但黎天成卻懂得他在說什麽。馮承泰在黨員訓練處處長這個職位上已經幹了不少年頭,早就想挪一挪位置。這一次遷來重慶前,他和張厲生部長和陳果夫老部長談了談,想被外派出去當四川省黨部的主任委員。張厲生和陳果夫也答應了他。可萬萬沒料到,半途殺出個“程咬金”,國民黨副總裁汪兆銘推薦了他的心腹親信陳公博出來把四川省黨部主任委員的職務奪了去。這簡直是剜了馮承泰的“心尖肉”,恨得他幾乎要吐出血來。只不過馮承泰的修養比較深,一直在明面上裝得若無其事而已。

“天成啊!你想調往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裏擔任秘書的申請,被張部長和陳老部長擱下啦!”馮承泰突然開口,神情有些凝滯。

黎天成聞言,眼前立時一暗:張厲生和陳果夫同時壓下了自己的申請,無論自己今後再費多大的勁兒,也是很難撬翻的了。

他沉吟著,在腦海裏像閃電一般急速搜索著自己此刻還能用得上的人物姓名:陳立夫、陳布雷、朱家驊、林蔚……同時,他下意識地脫口問道:“怎麽會?我的表現難道還會有問題嗎?張部長、陳老部長不應該會這樣對我吧。”

“天成,你想多了!”馮承泰一擺手止住了他,“張部長、陳老部長並不是覺得你能力不行。你在我們黨員訓練處是一支生花妙筆,理論文章寫得很好,不僅是張部長、陳老部長,就是布雷先生也很欣賞。但是……”他話頭一轉,“你知道嗎?昨天總裁簽布了人事任命令,讓朱家驊秘書長兼任中統局正局長。朱局長下來後和張部長、陳老部長商量了一下,準備對你們這一批優秀的青年幹部另有任用。”

黎天成不由得呼吸一緊,整個心臟都暗暗懸了起來。

“陳老部長和朱局長目光遠大、綜理密微,認為中央黨部各機關內遷重慶之後,機構臃腫、人浮於事,大家都擠在這山城裏,幾乎透不過氣來。所以,倒不如鼓勵青壯同志們發揮忠誠、沉入市縣,為黨國之統治夯實基礎。因此,中央組織部和中統局聯合行文呈請總裁同意,決定在川東各縣抓緊設立黨部機關及三青團組織,采取的方式就是‘空降下派’,任用對象就是你們這一批青壯同志。天成啊!這可是你下基層鍍金身、得鍛煉的一次大好機會!你覺得如何?”

黎天成一邊聽著,一邊在心底緊張地思忖了起來。黨國的每一次重大活動,在表面上都有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實質上盡是爾虞我詐、鉤心鬥角的算計。他本人在中央黨部也算是消息靈通之士,先前聽聞過這件事情的一些風聲。為了進一步挖出這件事情幕後的真相,他聽完之後,故意問道:“像派遣青壯同志‘下基層、建組織’這樣的事情,應該由四川省黨部自行舉辦吧?怎麽還會讓中央組織部、中統局也重點介入了呢?陳公博主任不會有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