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這很可能是一次決定性會議”(第2/12頁)

在國務院,他幾乎總是聽從顧問的意見。有一次,手下送來一份外發文件要他核定並簽字,他唯一的意見是,頁邊的空白寬窄不合適。不過,雖然某些職業外交家嘲笑他,認為他庸俗呆板,缺少見識,他卻因為自己的謙遜與溫厚的天性而受到人們的普遍喜歡。也許正是因為這些特質,才讓羅斯福選擇了他。由於赫爾生病,總統自己做了一段時間國務卿。比起詹姆斯·伯恩斯(5)那種強勢者,可能他更想要一個能夠不加爭辯地執行自己意願的人。這也許解釋了為什麽羅斯福指示他忠實而精明的助手哈裏·霍普金斯隨同斯退丁紐斯前往馬耳他,並且密切監督他的行動。羅斯福政府的敵人已經公開指責說,斯退丁紐斯只不過是霍普金斯的“傀儡”,並且輕蔑地稱他為“白發男孩”。

丘吉爾繼續對斯退丁紐斯進行攻擊,就好像他本人應該對美國人持續批評英國首相一事負責似的。首相命令英國駐雅典部隊攻打剛剛與納粹戰鬥過的共產黨遊擊隊,這讓美國人有很大意見。丘吉爾說,如果英國沒有在希臘駐軍,希臘共產黨早就已經輕松地奪取了政權。

翌日,2月1日清晨,開始了斯退丁紐斯較為安寧的一天。他和英國外交大臣安東尼·艾登一起,離開英國輕型巡洋艦“H.M.S.獵戶座”號到碼頭上散步,並且準備就雅爾塔會議上可能提出的問題做友好的討論。艾登舉止文雅,性情平和。倒不是說他沒有激動的時候。盡管公眾以為他是一位溫馴、溫和,甚至溫雅的紳士,事實上,他有時也會勃然大怒。小羊做獅吼,這才是最令人驚惶的。

上午晚些時候,艾登、斯退丁紐斯和他們的助手在美國人暫住的“天狼星”號上會面,準備重新研究他們在雅爾塔會議上將采取的立場。艾登認為,美國人過度重視創建世界組織的提議,而對波蘭問題有所忽視;除非可以“勸說或迫使蘇聯適當地對待波蘭”,否則“不值得下力氣”去創建聯合國。

盡管波蘭問題起源久遠,但當前的危機卻可以追溯到1939年8月23日。那一天,令大多數世人都為之驚愕的是,俄國和德國簽署了《莫斯科條約》。裏賓特洛甫與莫洛托夫達成協議,兩國瓜分波蘭,以換取俄國不幹涉。9月1日,德國坦克滾滾駛向華沙。兩天之後,英國、法國對希特勒德國宣戰。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

對於波蘭來說,其盟國的參戰僅僅意味著道義上的支援。三周之內,德國人和俄國人占領了波蘭全境,數十萬波蘭人被關進納粹或蘇聯的集中營。不過,途經羅馬尼亞和法國逃至英國的波蘭政府,卻被西方民主國家承認為合法的流亡政府。

1941年6月22日,希特勒又一次讓全世界瞠目結舌,他背信棄義,進攻了蘇聯。幾周之後,羅斯福與丘吉爾的《大西洋憲章》面世。這給抱有各種政治態度的波蘭人都帶來了新的希望——至少為一個真正自由的波蘭提供了基礎。不久,當俄國對《憲章》的準則表示認同,許諾“不再擴張,無論是領土還是其他方面”時,波蘭人的樂觀主義似乎有了現實的基礎。但是,當戰局扭轉,紅軍與德軍勢均力敵之時,斯大林卻堅持說,俄波的邊界應東移至分界線——1919年寇松勛爵在巴黎和會上所建議的那條。這意味著俄國將保留紅軍在1939年占領的波蘭領土的絕大部分。波蘭人被激怒了,但是他們的爭辯卻沒能影響丘吉爾。他和斯大林一樣,相信戰局的戲劇性轉變必然會改變政治。羅斯福也有同感。1943年,這兩位在德黑蘭秘密地答應斯大林,他們會承認寇松線。

波蘭總理斯坦尼斯瓦夫·米科瓦伊奇克當然不知道這一協定。他前往美國,請求羅斯福親自保證會支持波蘭的權益。兩人於1944年6月6日,即“諾曼底登陸日”會面。但羅斯福只字未提寇松線,僅承諾波蘭將會取得自由和獨立。

“斯大林怎麽說?”米科瓦伊奇克問道。

“斯大林是個現實主義者。”總統一邊點煙一邊回答,“在判斷俄國人的行動時,我們千萬不能忘記,在國際關系方面,蘇聯政權僅有寥寥幾年的經驗。不過,有一點我很確定:斯大林不是帝國主義者。”他接著說,波蘭人必須與斯大林達成諒解。“單憑自己,你們沒有任何機會打敗俄國。現在讓我告訴你,英國人和美國人都無意與俄國作戰。”羅斯福注意到米科瓦伊奇克顯然非常擔憂,於是補充說,“不過,不用擔心,斯大林並不打算剝奪波蘭的自由。他不敢這樣做。因為他知道,美國政府一直堅定地站在你們身後。波蘭在這次戰爭中不會受到傷害,我會對此負責。”總統力勸米科瓦伊奇克盡快會見斯大林,爭取達成諒解。“如果事情已經無可避免,”他說,“就應當努力使自己適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