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決意崩潰(第2/4頁)

作為一個神話刻入世界的意識之中,這一意圖是希特勒和他最親近的下屬們抱有的另一個占主導地位的動機。他們完全按照史前部落首領樣式辦的死亡宴席,為它準備了無數的生靈,戰爭最後幾周的統計表明,平均每天要死去一萬人。早就遭圍困的第九軍——希特勒一次又一次地拒絕了該軍指揮官多次提出的突圍要求——到末了毫無意義地走向滅亡,只是其中的一個例子。另一個比這更為駭人聽聞的例子,是被提高到“世界觀的滅亡之戰”高度的對東方的戰爭,戰爭伊始,就帶上了大規模消滅所謂的劣等種族、斯拉夫人,尤其是猶太人措施的標志。

形勢越是吃緊,這個政權就越是肆無忌憚地加快行動。此時,它甚至試圖把它的滅亡意志延伸到戰爭結束以後。海軍元帥鄧尼茨,這位喜歡稱自己無可非議一貫正確,帶兵也以嚴厲著稱的指揮官,也毫無顧忌地對殺人犯大加贊揚。在一九四五年四月十九日的一份“秘密日令”中,他對海軍的一名上士許諾說,他表示“充分的欣賞”,並把他作為榜樣表揚,此人在澳大利亞的戰俘營裏,“有計劃地”——像白紙黑字所寫的那樣——把幾個公開承認反對希特勒的人,“避開了看守,悄無聲息地”幹掉了。這種情況並非個例。人們更多地得出這種印象,即好像希特勒走向滅亡的決心,隨著時間的推移,延伸的面越來越廣。在無數次的發言和講話中,他都說到了“或成為世界大國或走向滅亡”兩者之間的選擇。但在事實上並不存在選擇。他的意圖只是針對不同形式的破壞而已。

最後幾個星期裏絕望情感的爆發,只是在表面上蒙騙人們的目光。同樣地,自欺欺人地說有什麽神秘軍隊將光臨,編造一些象征勝利的信號和多次表達有希望至少可一天天延長自己的生命等等。這樣一些東西像戲劇般常常上演。但比這更為嚴重的,是希特勒自戰爭開始後所發布的命令中表現出來的把一切顧慮都拋之腦後的狂妄,以及對世界的憎恨和對毀滅的渴望。弗朗茨•哈爾德一段時間裏擔任參謀本部的長官,據他說,希特勒在攻打波蘭時,就堅持轟炸準備投降的華沙,他從望遠鏡中雖只看到局部的毀滅性畫面,卻是感到分外的刺激。後來他曾考慮過摧毀巴黎、莫斯科和列寧格勒。他曾懷著一種亢奮的心態,設想過用炸彈或導彈打擊曼哈頓的街道所引發的毀滅性後果。

他的許多毀滅情感都落了空。現在,當帝國土崩瓦解之時,他那最迫切的需求,又再次活躍起來。人們可以確信,最後幾個星期裏的失守,比起那些以往的暫時勝利,給他帶來了更大的滿足。他非常贊賞用炸彈進行毀滅性打擊,他說,盟軍的空軍雖然沒有遵循重塑德國城市的計劃,但畢竟有了開端——聽起來像是嘲弄,但他實在是當真的。

人們肯定會猜測,他是想轟轟烈烈地結束生命,不是萬般無奈,最好是大義凜然,滿懷激情,心中又極度害怕,伴隨著世界末日的悲壯禮炮聲。可這是一名演員的退場,是一場值得懷念的場景的剪輯。無論如何,他一生中苦苦追求的聲望,從來就不僅僅是一個國務活動家、一個權威的福利國家的統治者或是一支大軍的統帥這樣的榮耀。對每一個這樣的角色,還有其他一些角色,在他身上存在著太多瓦格納式的東西和太多的去毀滅的要求。當他還是半大小夥時,他第一次在林茨歌劇院的正廳前排站位裏,觀看了歌劇《黎恩濟》,這是中世紀晚期一名叛逆者和護民官的故事,他因不能理解這個世界而傷心悲觀,最終選擇了死亡和自我毀滅。“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幾十年後,他還一臉幸福地承認這件事。現在,又是幾年過去了,興高采烈的程度並沒有多大的減少。

希特勒不僅容忍他正在做著的與自己的人民為敵的行為,而且甚至越來越激進地使其成為他的一種古怪本性。還在一九四一年的十一月二十七日,當莫斯科前的那場冬天災難剛剛開始,第一次出現有可能失敗的苗頭時,他就對兩位外國來訪者來說,德意志民族該“消亡和被消滅”,如果它“不是足夠的強大和勇於獻身”,它的血“不去為它的生存而灑”,作為他,是不會“為它事後流淚的”。一九四五年三月十九日,他用“冰冷的語調”對阿爾貝特•施佩爾說:“如果戰爭輸了,那麽這個民族也輸了。不必去顧及德國人民為了苟延殘喘而需要的生存基礎。相反,最好的做法是我們自己把這些東西破壞掉。因為這個民族被證明是個弱者,未來最終屬於更強大的東方民族。不管怎樣,這場鬥爭以後,留下來的只是劣等人,因為優等人已經被殺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