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死亡筵席(第2/12頁)

盡管要穿過這些街道幾乎是毫無指望的,可將軍和漢娜•萊契還是坐進了一架等候在那兒的菲施勒“白鸛” 戰鬥機。飛機起飛後,在密集的炮火中忽上忽下,搖搖晃晃,緊貼著這正在死去的城市的黑沉沉的輪廓上方飛行,沒多久降落在了勃蘭登堡門旁。在停下來的一瞬間,一發炮彈將飛機降落的地面撕開了一道口子,嚴重地炸傷了格萊姆的小腿,只得用擔架把流了許多血的他擡往帝國總理府,並馬上對他進行治療。當他隨後躺在擔架上被擡進地下避彈室後,希特勒問候他說:“這個世界上還有忠誠和勇氣!” 漢娜•萊契注意到,他用低沉而單調的聲音和呆滯的目光告訴來訪者戈林已被解職,這位元帥已被解除所有的職務,並已下命令將其逮捕。然後吃力地轉入正式的口吻,隨即任命裏特爾•馮•格萊姆為空軍最高指揮官,並同時提拔他為陸軍元帥。“我還得忍受這世界上的所有不幸,”他末了抱怨說,“失望、不忠、寡廉鮮恥和背叛。”

在為此而舉行的簡短而窘迫的儀式中,不時地聽到“炮彈落地的轟鳴聲和劈啪聲”,“即使是在這些最最下面的房間裏”,墻壁上的泥灰也被震得不停地往下掉。有時炮擊很猛,只得關上通風口,因為煙霧和焦味憋得地下避彈室的人透不過氣來。糟糕的是——盡管只是短短的幾個小時——與外界的電話聯系第一次被中斷了,因此只能從敵人電台中的新聞節目或市內正在酣戰部隊的來電詢問中,知道當前的形勢。可四月二十五日那天,美國軍隊和蘇聯軍隊在易北河上的托爾高會師,他們沒有向彼此開槍,而是相互握手,這一消息通過各種途徑傳到了地下避彈室。這樣一來,終日盼望同盟國之間會產生裂痕的希望成了泡影,盡管希特勒強作鎮靜,但也無法掩飾他的失望。他固執地——正像他一向所相信的那樣,這固執在他走投無路時總是能幫上他的忙——在同一天的會議上還保證說:“柏林只是看上去比本來的情況糟糕一些而已。”

事實上的情況正好相反,形勢要比他和全體住在這地下避彈室的洞穴居民所看到的和必須承認的要糟糕得多。後來的調查表明,中心城區已有半數以上的樓房被炮彈所毀。不過,直到此時全城才在征服者的連續炮火中確確實實地走向毀滅。蘇軍上將貝薩林在占領了柏林後說,西方盟國在兩年多的時間裏向這座城市發射了六萬五千噸炸彈,而紅軍在兩個星期裏就發射了四萬噸炸彈。統計員們日後計算得出,每個柏林居民的頭頂上落下了大約三十立方的碎塊和塵土。

特別是寬廣的主要街道,成了堆滿了瓦礫的崎嶇小道。被炸得一無所有的人們,白天黑夜在廢墟堆裏找不到方向,一不小心就滑到淡綠色水一直漫到邊沿的深坑裏。人民沖鋒隊員裹著厚厚的大衣,頭上戴著鋼盔,用一根繩子系著槍,斜掛在肩上,在街上跑過來跑過去,很多人像無頭的蒼蠅,尋找著向他們發布命令的地方,因為負責調動他們的不僅有地段的軍事指揮員,還有那裏的黨的機構,因此發出的命令常常相互矛盾。在那些已被占領的和此時仍未失守的城區內,到處是一片驚恐和慌亂,盡管紅軍的領導層很快開始委派地區的管理人員,並對自己的部隊嚴肅軍紀,建立一個至少是臨時的秩序。但在最基層,往往是發布一些出人意料的命令,隨意地抓人和查封。更有那些為歡慶勝利而喝醉了酒的紅軍士兵,沒完沒了地強奸婦女,某些地方只要看到女人,從未成年的少女到白發蒼蒼的老婦,都逃不出他們的魔掌。

而在防守圈裏,與之相對應的扭曲景象同樣隨處可見,在崩潰的那些日子裏,處處時時都發生著這類令人發指的罪行。那個時間裏的日記,寫的都是放蕩不羈、聚眾酗酒和倉促的性侵犯。有人在日記裏寫,他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個情景:“周圍躺著重傷員、快要死的人和屍體;空氣中彌漫著腐爛的氣味,讓人根本受不了。橫七豎八躺在他們中間的還有喝醉了酒的士兵和同樣喝得酩酊大醉的女人。”另一個人在選帝侯大街的一家餐館裏,遇上了一幫喝醉了的黨衛軍軍官,與“穿著長裙的女人們慶祝著世界的末日”。許多人覺得,公開的放縱行為這最底下的東西翻到上面來了。盡管一生都遵循的得當的行為準則仍為大多數人重視,但貪婪和卑鄙在這些場合已表露無遺。家庭婦女頂著敵人的炮火去搶劫,在被炸得只剩下斷垣殘壁的住宅區裏翻找著,把一些無主的財物占為己有,她們總能找到點什麽。有些地方組成了“街道法院”,來起訴這些人,毫不猶豫地把她們吊死在附近的樹上,脖子上掛一塊用紙板做成的牌子:“我偷了人民同志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