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第3/12頁)

參謀總長載仁親王是裕仁的叔叔,關系自然非同一般,他預先進宮跟裕仁打了個招呼:“必須以武力奪取那個有爭議的地區(張鼓峰)。”

見裕仁沒反應,載仁察言觀色,趕緊補上一句:“陛下如不批準,當然不能行動。”

裕仁回頭召見了自己的心腹、內大臣湯淺倉平,問他怎麽看,湯淺直言不諱:“從大局來看,目前不應同蘇聯交戰。”

裕仁沉吟半晌,忽然問:“即使我不同意,他們(軍部)仍要獨斷專行,怎麽辦?”

湯淺的回答是:“如果任由他們獨斷專行,今後就無法控制陸軍了。若引起對蘇戰爭,不知日本的命運將會如何,實在令人擔憂。”

裕仁恨恨地說:“大概不到這種地步,陸軍是不會醒悟的。”

元老西園寺公望聽到這番宮中對話後,顯得很是憂慮。因為此時裕仁已掛著陸軍大元帥的頭銜,陸軍全是他的部下,現在眼看著部下可能將國家拖入危險境地,他自己卻擺出一副瞧熱鬧的旁觀者姿態,實在是不負責任。

西園寺對他的秘書說:“陛下的看法似乎很不對頭。對陛下來說,眼下需要的是堅決不予批準。萬一對蘇聯使用武力而引起戰爭的話,近衛首相也負有責任,他最好辭職!”

西園寺是三朝重臣,從裕仁的爺爺明治天皇開始,就享譽朝野,雖已不當政,但他的話對裕仁和近衛內閣多少都有一些影響力,所以當陸軍大臣(陸相)板垣征四郎、參謀總長載仁親王,代表軍部正式進宮請示時,裕仁不予接見。

裕仁之所以拒絕接見,除了有湯淺和西園寺相諫的原因外,實際上他還想借這個機會擺擺架子,給給臉子,因為裕仁雖自恃陸軍大元帥、軍隊統帥大權的掌握者,但在一些具體環節上,卻常常被陸軍繞開。他認為自己受到了陸軍的漠視,內心感到很是惱怒,一有機會就想給軍部大臣穿小鞋,以便讓這些人更加俯首帖耳,唯命是從。

裕仁沒有露臉,露臉的是侍從武官長,他傳達了天皇的旨意:“如果你們是請求允許行使武力,朕不想批準,也不必為此覲見。”

一聽這話,板垣和載仁都愣住了。

1938年7月20日,經過板垣等人的再三懇求,天皇心裏舒服了,這才答應接見。

見面時,裕仁當場問道:“這件事同有關大臣聯系過了嗎?”

板垣順口答道:“外務大臣、海軍大臣都表示贊成。”

板垣是在扯謊,不幸的是天皇還知道他在扯謊。裕仁看上去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整天坐在家裏,一副癡癡呆呆的樣,其實骨子裏是個精到內傷的人。他早就征詢過外相和海相的態度,知道那二位都不同意張鼓峰行使武力,於是大為震怒,他聲色俱厲地斥責道:“陸軍的做法根本不像話!”

板垣、載仁一聽就知道露了餡兒,頓時尷尬到無地自容。裕仁仍然不依不饒地進行數落:“陸軍不是第一次這樣了,‘滿洲事變’的柳條溝(指九一八事變)也好,這件事件之前的盧溝橋(指七七事變)的做法也好,都完全不服從中央的命令,在當地獨斷專行,甚至多次使用卑劣的手法,這是朕的軍隊所不應該的……”

裕仁擺出陳年老賬,並不是說他當初不想發動侵華戰爭,或者真的大權旁落了。其實所謂統帥權,始終都在他手裏牢牢攥著,只是他會根據自己的利益得失來做出決定,有時故意放松,有時又格外收緊,比如“九一八”前,裕仁明明知道關東軍“獨斷專行”的氣氛,但他想從中漁利,便故意放松統帥權。到七七事變也一樣,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日本陸軍的“獨斷專行”,恰恰是裕仁故意縱容的結果。

如今他又像祥林嫂一般地婆婆媽媽,無非是因為侵華戰爭擱淺在了那裏,讓他左右為難,只有擺脫自己在其中的幹系,才能繼續顯示出天皇的永遠英明。

裕仁最後扔下話來:“今後沒有朕的命令,一兵一卒也不許動用。”

板垣和載仁聽得虛汗直冒,十分惶恐,退出後兩人便表示了辭職之意。

軍部大臣舉足輕重,可不是一般角色。參謀本部滿腹委屈地嘟噥:“如果大元帥陛下對陸軍不信任的話……”

陸軍省方面,則由首相近衛文麿居間進行調停。侍從武官長也在宮裏勸裕仁:“希望陛下對軍部大臣以溫言相加。”

見戲的確演得有些過了,裕仁又重新換上了一副新的臉孔,對板垣和載仁進行挽留。

經過這番折騰,“稻田計劃”算是徹底夭折了。軍部聲明:“對張鼓峰中止行使武力,著重於通過外交途徑解決。”

相關命令隨即傳至第十九師團。第十九師團枕戈待旦,盼星星盼月亮,結果盼來的卻是取消作戰命令,師團長尾高龜藏中將惱火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