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馬明金能下地,腳能踩住地了,先在屋裏活動,待挪到院內,已是盛夏時節。大難不死,不幸之幸。令人痛惜的是,他落下嚴重的殘疾。右腿膝蓋骨,被小野槍擊得粉碎,如果沒有霍一刀和老中醫石老先生的救治,恐怕整條腿都難以保住。好好一個挺拔漢子,一個率兵的軍官,現在走起路來,因膝蓋僵硬,不能靈活運動,左腿邁出,右傷腿必須向外甩一下,才能行進。

馬家的人和熟悉馬明金的人,見馬明金變成一個跛腳的瘸子,雖心裏難受,並不意外。在他們看來,馬明金能活下來,站起來,已是個奇跡了。

馬明金並沒有為此感到沮喪,在他邁出第一步,他就把他當成正常人,完強地鍛煉自己的體魄,剛開始,身子發虛,腿發軟,走路搖搖晚晃晃不說,膝蓋傷處隱隱作痛,他暗暗地咬緊牙關,臉上卻還是那麽的沉靜,額頭上滾落下的汗珠,表明他在強忍著痛苦。身邊的人,譬如說明金娘,想扶他一下,或勸他歇息,他報之一笑。後來見徐蘭香總是跟隨著他,經心的照顧,人們心領神會的躲避開了。

徐蘭香在馬明金重新站立起來時,高興地流下眼淚,這個癡情的姑娘,簡直就像照顧自己丈夫似的,整天圍著馬明金轉。盡管馬明金已是了傷殘之人,在她的眼裏,依然是那麽威武完美。馬明玉曾半開玩笑,半試探地問,哥哥的身體有了缺陷,美人愛英雄這出戲還能喝下去嗎?徐蘭香擲地有聲地說:別說馬明金還能走路,他就是一輩子躺在炕上,只要他有一口氣,她都將終身廝守。並說,生是馬家人,死是馬家鬼。

馬明金與徐蘭香在一起,話還是不多,倒不是他有意封閉自己,也不是無話可說,而是如同過去一樣兒,心中所想未必能對徐蘭香說出來。尤其每當與徐蘭香純真無邪的目光對視,他更是忐忑不安,垂下眼簾,內心湧現的漣漪,迅速變成痛楚。莫非他真的鐵石心腸,不愛徐蘭香?不,不是不愛,準確說,就是因為愛,才不敢愛。

馬明玉現在完全站在徐蘭香的立場,為徐蘭香抱打不平,她直言討哥哥的口供,問哥哥將向徐蘭香如何交代。並說娶與不娶,由不得哥哥。馬明金苦笑著對妹妹說,徐蘭香這麽好的姑娘,對他來說夢寐以求,可是人不能太自私了,他說到這兒,欲言又止說不下去了。馬明玉知道哥哥心地善良,以為哥哥怕委屈徐蘭香,忙把徐蘭香的表白告訴了哥哥,哥哥只是搖頭,喃喃自語說不能對不起徐蘭香。馬明玉見哥哥遲遲不表明態度,急了,來找父親,祈望父親出面,逼哥哥就範。

馬萬川何曾不想認下徐蘭香這個兒媳,他觀察徐蘭香不是一天兩天了,尤為贊賞贊賞徐蘭香的性格,直爽、潑辣,敢作敢當,這要是進了馬家,且不說日後操持家事兒,就在放在生意場上,鍛煉一番,絕對是把好手。在他看來,三個兒子,不是不熱衷經商,就是不適於經商,倘若有徐蘭香這樣的兒媳,頂替代勞,也算是後繼有人。可是,他又清楚這很可能是一廂情願,因為一切的前提都要取決於兒子的態度。

馬明玉:“爹,你老打小就跟我們說,做人要講良心,做事要講良知,蘭香對我哥咋樣兒,你老也看到了吧?人家還是個沒出閣的姑娘呢,我哥要是不把人家娶下來,那可把人家給坑了。”

馬萬川:“爹不糊塗,可這事兒,得你哥點頭才行啊!”

馬明玉最佩服的是哥哥,但在這事兒,她最不滿意的也是哥哥:

“爹,我哥他最聽你的話,你就說說他吧,咱們不能讓蘭香空等一場啊!”

馬萬川沉思著說:“你哥是個心裏有數兒的人,他沒把這事兒挑開,恐怕是……咱們就別難為你哥了。”

馬明玉:“爹,咱這是為他終身大事著急,咋是難為他呢?”

馬萬川:“你呀,還是看不透你哥呀!”

馬明玉聽父親這麽說,還能說什麽呢?惋惜之余,再與徐蘭香說起哥哥,她便躲躲閃閃的,無話可說,似乎無顏面對徐蘭香。

徐蘭香看出馬明玉的心思和難處,她並不在意,反笑勸馬明玉不能操之過急,經過一系列的變故,體味過相思之苦,她不是以前那個愛使性子的小姑娘了,在對待馬明金的情感上,她自有她的主張。

這天,馬明金與徐蘭香坐在院子裏的石桌旁,頭頂上有樹蔭遮涼,傭人送來茶水,徐蘭香倒滿一碗,遞給馬明金,見馬明金臉上淌著汗水,她想用手巾給他擦揩,但馬明金環視下周圍,搶先把手巾抓在手裏。徐蘭香抿嘴笑了笑說:

“你成天這麽走來走去,太累了吧?”

“沒事兒,我能挺得住。”

徐蘭香:“我怕你那條腿吃不消……對了,你心裏是不是有啥急事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