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7頁)

馬明滿:“娘,我先不坐了,爹,我這幾個朋友給你老磕頭來了。”

馬萬川心中不悅,但聽兒子這麽說,臉上還是浮出笑容,挺直了腰板。這種場合,他不能不給兒子面子。

馬明滿乍乍乎乎,指揮著隨來的人,跪成一排,他也跪下,邊喊著口令,邊率先磕頭。完事兒,他站起來,看了看周圍,臉上極其神氣,不知他在炫耀什麽。

馬明玉讓弟弟找個空桌坐下,還叮囑弟弟一定要招待好朋友。

馬明滿自知他的朋友上不了台面,不適於在二樓就位,撓了撓頭說:“姐,你別管我們了,我們就不在這兒攪和了,上樓下喝去。”

馬明玉:“那也行,別忘了,一會兒上來給爹敬酒。”

馬明滿點點頭,對父母說:“爹,娘,我們下去了。”

馬萬川沒言語,也就是答應了。

明金娘伸手拉住兒子的衣袖,叮囑說:“別喝多了,這陣子你肚子就不好,喝多又該難受了。”

馬明滿嘿嘿一笑說:“娘,我下去了!”

鄭廷貴看著明滿走開,轉身對馬萬川,羨慕而又稱贊地說:“老哥哥,你真是多兒多女多福壽,再過兩年,孫子孫女都快湊一桌了。”

馬萬川聽到這話,臉上皺紋都綻開了,他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有什麽也不如有人,攢金子不如攢孫子,平日裏,有天大的愁事,只要孫子包括外孫子,一撲到身上,他馬上就喜笑顏開。

鄭廷貴繼續說:“看來你給孩子們起的金玉滿堂這四個字,還真的起對了,哎,說到這兒,我咋沒看到明堂呢?他沒回來呀?”

馬萬川三兒一女,名的尾字,依次排列,剛好是金玉滿堂。

馬明玉俯身對公公說:“爹,明堂沒回來,他寫來信,說今天會沖北給我爹磕頭的。”

鄭廷貴正色地說:“老哥哥,這就是你的不對,這麽大事兒,咋不讓孩子回來呢?”

馬萬川說:“看你說的,是我不讓他回來呀?他說課程緊,唉!不回來就不回來吧!”

明金娘見提起小兒子,眼圈有點紅了。

鄭廷貴:“明堂這孩子,就是見書親啊,這也好,凡是有志向者,飽讀詩書這是必不可少的,過去朝中,那些堪當重任的大臣,那個不是學富五車,滿腹經綸,我呀,就喜歡明堂這樣的孩子。”

馬萬川笑說:“你這個大辮子,照你這麽說,你不會是想讓你閨女當大臣,才把她送到東洋去的吧?”

上個月,在旅順港乘“東山丸”去日本的鄭心清,便是鄭廷貴的女兒,而讓鄭心清刻骨銘心那位三哥,就是馬萬川的三兒子,馬明堂。這個馬明堂年初已去北平燕京大學讀書。

鄭廷貴:“還大臣呢,誰不知道我們大清朝的規矩,女子從不幹政。”

馬萬川:“那我問你,不當大臣,你把心清送到東洋幹啥?我不讓你送,你不聽啊,今個兒心清要是在家,明堂能不回來嗎?嘿,你呀,總忘不了你那個大清朝啊!”

鄭廷貴一時語塞,沉吟半晌,還想說什麽,有點結巴了。

馬明金來到父母面前,恭恭敬敬地:“爹,快到中午了,你老就座,咱們開席呀?”

馬萬川環視一下:“開吧!”

鄭廷貴一拍大腿,不結巴了,驚呼:“慢著,慢著,先別開,我……我忘了一件大事兒。”

馬萬川等人都被嚇了一跳,怔怔地看著鄭廷貴,不知這老先生哪根神經又錯亂了。

“我一個朋友,讓我在門口接他,我咋把這茬兒給忘了。”鄭廷貴說著,慌忙起身,也顧不得前清遺老的派頭,撩起袍襟,連顛帶跑地下了樓。

馬明玉看著哥哥,禁不住地想笑,又不好笑出聲,湊近哥哥身邊說:“哥,用不用等一下永清?”

馬明金:“他不是當值嗎?”

馬明玉:“當值也得來呀,爹的生日,他不到場,爹不得生氣啊!”

馬明金:“沒事兒,一會兒我跟爹解釋一下……”

鄭廷貴又連跑帶顛地回來了,不過,身邊多了一個人,中等個頭,五十左右歲,西服筆挺,身板溜直,要不是鼻子下,有一撮小黑胡子,單從裝束和一口流利的中國話,誰也看不出他是個日本人。

馬萬川一下愣住了,他和在場的很多人,都認識這位日本人,此人叫酒井完造。日本駐吉林領事館官員,具體什麽官職,馬萬川不清楚,也不想知道,但他知道這個酒井在吉林官府和商界,是個十分活躍的人物。而且據鄭廷貴講,他還是鄭廷貴的世交,鄭廷貴曾多次對他說,這個酒井想與他交朋友,馬萬川都沒理睬,只是在鄭廷貴家,與酒井不期而遇見過兩次面,相互客套一番,沒有過深的交談和交往。今天怎麽也沒想到,他的壽誕,鄭廷貴竟把酒井給帶來了,馬萬川心中大為不悅,不過,他還是有城府的,天大的不高興,也不好表現出來,勉為其難地站起來,做出歡迎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