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剝削

“有什麽事,班?”雷恩發現今天早上的行事歷和平常不一樣。

“艾德和傅瑪麗有要事要和你討論,不過他們沒說是什麽事。”古德烈回答。

“副總統會過來,我也會在場,這是他們的要求。”

“我猜大概是克裏姆林宮換了新牌子的衛生紙。”雷恩說。這是自冷戰時期流傳下來的中情局老笑話。他攪動咖啡,靠回椅背。“好,世界上還發生了什麽事情?”

“這就是茅台酒?”迪米洛樞機主教問道,他沒得到聽說浸信會教徒不喝酒。

真奇怪,耶穌的第一項神跡就是在迦南的婚禮上把水變成酒,不過基督教有許多面貌。不論如何,茅台酒嘗起來比最便宜的葡萄酒還差。隨著年歲增長,樞機主教比較喜歡酒精濃度不這麽強的飲料,因為它們對胃比較好。

“我不該喝這個的,”俞牧師說,“但這是我們的傳統。”

“我不知道聖經有任何只言片語禁止人們的這項缺點。”樞機主教說道,而且酒也是天主教儀式的一部分。他發現中國籍的主人幾乎沒喝多少酒,也許是為了胃好,他心想。

他也必須適應本地的食物。跟許多意大利人一樣是美食家的樞機主教發現北京的食物不如羅馬的中國餐館可口,他認為問題出在材料,而不是烹飪手法。俞牧師的妻子回台灣探望生病的母親,他饒有興味地看著薛貝克蒙席接手上菜的工作―――就象副官服侍將軍一樣,他心想,天主教有著某種官僚體系,但這位樞機主教是個不錯的人,雖然受過高等教育;俞牧師知道自己可以從這位訓練有素的外交官身上學到很多東西。

“你怎麽學會做菜的?”

“大部分中國的男人都知道如何做菜,小時候父母都會教我們。”

樞機主教笑了,“我也一樣,但我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下廚了。我年紀愈大,他們不讓我自己做的事就愈多,不是嗎?弗朗茲?”

“我有我的職責,閣下。”德國人回答,很有興致地喝著茅台酒。有個年輕的胃真好,兩位年紀較大的人心想。

“你覺得北京怎麽樣?”俞牧師問道。

“非常引人入勝。我們羅馬人認為自己的城市很古老,很有歷史,但中國文化比羅馬更為悠久,像昨天我們看到的藝術品……”

“那是一座用玉雕成的山,”薛貝克解釋道,“我問過導遊,但她不知道出版何人之手,也不知道花了多少時間才完成。”

“對皇帝來說,工匠的名字和所需的時間都不重要。從前不但有很美的藝術品,也有殘忍的一面。”

“現在也是嗎?”樞機主教問道。

“閣下,如您所知,現在也一樣。”俞嘆息著說。他們以英文交談,俞的奧克拉馬口音令訪客著迷。“你和我都尊重人的生命,但這裏的政府卻不把它當一回事。”

“改變這種情況並不容易。”薛貝克說道。

這個問題不只是中共政權才有,殘忍一直是中國文化的一部分,有人說中國幅員太大,無法以仁慈統治,左派人士將這句話奉為圭臬,卻忽略其中濃厚的種族歧視色彩。也許問題是中國的人口太多了,人多容易引起憤怒,而憤怒導致對他人冷漠以待。

馬克思主義譴責宗教是‘人民的鴉片‘,提出另一項更缺乏效果的藥方,即使是俄國人所說的‘光明的未來’,但它從未實現。中國的馬克思主義者已經采用一些資本主義的方法來挽救國家的經濟,但卻沒有接受人類自由的原則,這是因為中國文化有順從和接受權威的傳統,迪米洛心想,但這種情況會持續多久呢?

“我對於這裏天主教徒人數的稀少而感到失望。宗教迫害的情況有多嚴重?”

俞聳了聳肩,“視地區、政治形勢,以及地方黨領導人的性格而定,有時他們不會幹擾我們,特別是外國人帶著攝影機來的時候,有時又會變得十分苛刻,甚至會直接騷擾我們。我被審訊過好幾次,也受過政治輔導。”他擡起頭笑著說,“這就像有只狗對著你叫,閣下,你不需要回敬。當然,你是不會遇到這樣的問題。”

俞是指迪米洛的外交官地位,以及隨之而來的人身不可侵犯的權利。

這番話令樞機主教覺得不太舒服,人從來不認為自己的生命比其他人來得珍貴,也不希望自己的信仰看起來不如眼前這位中國新教徒虔誠。這個中國人只在美國某所宗教大學裏念過書,而自己則在世上最古老、最崇高的知識殿堂裏求學。如果迪米洛樞機主教有任何虛榮的話,那就是他所受的教育。他有完美的教養,而他自己也十分清楚這點。他能用古希臘語討論柏拉圖的《理想國》,用拉丁語解釋西塞羅的法律案件;他能用德語與馬克思主義者辯論政治哲學,並且贏過對方,因為馬克思在自己的政治演說裏留下太多漏洞。他之所以能位列梵蒂岡的外交人員之一,是因為他能看穿別人的心理,更高明的是,他還能看穿擅長掩飾心中想法的政客和外交官。利用這些技巧可以成為一位富可敵國的精明賭客,但他卻是為了上帝的榮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