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4/24頁)

阿米爾一刻也沒有合眼,即使離他上次睡覺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天半。“我們在飛行。甚至有那麽一會兒,我們意識到我們回不去了,即使想回去也不行,因為燃油不足。很多士兵都進入了夢鄉——但我卻不想睡,一刻也不想。這期間,我一直在思考,一直在回想自己將要做的事情以及該怎麽做。我沒有因為恐懼而動搖,但還是非常緊張。”

飛行過程中的某個時候,穆吉叫阿米爾和阿莫斯過去。這兩人被分配使用擴音器,而穆吉想跟他們討論的是,究竟該對人質喊些什麽話。他們再一次確認,戰鬥打響的時候,應該引導人質趴在地面上。

施洛莫打盹的時候,腦袋時而擡起時而低下。某一刻,他醒過來之後在飛機上四處走動,伸展腿腳並查看周圍的情況。他發現約尼坐在奔馳車裏,靜靜地讀著一本書。他心裏想,這個場面太特別了。來自傘兵部隊的蘇林坐在奔馳車的旁邊,他驚訝地發現約尼在讀一本英文書。和周圍大多人一樣,蘇林也無法入睡——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機艙裏太擁擠導致手腳都無法伸開。每次蘇林想把腿伸直一點的時候,腿就鉆到了車底下。他發現,想要睡著可真不容易,因為在你腿部幾英寸的地方,有輛車在上下晃動。

幾個小時過去了,約尼也有了睡意。在駕駛艙的後部,有一個兩張小床組合而成的雙層鋪位。下層的床已經損壞,而上層的床完好無缺,而且還空著。肖姆龍看出了約尼的疲憊,對他說:“你可以睡這張床。去的路上你睡,回來的路上我睡。”5約尼讓導航員在著陸前大約半小時的時候叫醒他。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藍色的可充氣枕頭,把它吹得鼓了起來,然後爬到了床上。他把枕頭擱在腦袋下,不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

沒過多久,沙尼也想睡覺了。離飛機著陸還有好幾個小時。“我轉過頭,發現約尼睡在那張床上,”沙尼說。“一般情況下,如果有營隊指揮官在那裏休息,我會很禮貌地、堅定地要求他到飛機後部去的。而這一次,我不能這麽做,因為我的理論就是,對突擊航站樓的第一支隊伍來說,他們幸存下來的幾率是50%。我對自己說:他在行動中要冒著巨大的生命危險,這是肯定的。他在這裏爭分奪秒地休息,難道我要把他叫醒嗎?不過話說回來,我也想躺一會兒。他蜷縮在床邊上。我在他旁邊躺下,然後逐漸地靠近他,直到兩人只有咫尺之遙。”

沙尼閉著眼睛躺在那裏,但是他們很快就要沖鋒陷陣了。他感到自己肩負的責任重大,感到自己的心在劇烈地跳動。他問自己,他會設法順利降落飛機嗎?還是會在降落之前必須盤旋幾圈嗎?那樣的話,整個機場就會被驚動,而恐怖分子也會警覺從而殺害人質嗎?因為飛機降落的失誤,他們會不執行使命就被差遣回去嗎?這些問題的變數在他的腦海裏反復地呈現。

“從國家層面來講,我害怕任務失敗——不僅僅是因為會有人犧牲或者受傷,更是擔心如果我們沒有取得成功,反而會引發一場災難。”沙尼解釋說。古爾前一天的話還在耳畔回蕩,正如他所說的:行動成功的重任都落在了飛行員身上,而對偵察營士兵來講,把他們送到特拉維夫或者恩德培都差別不大。

“我跟他鼻子對著鼻子,隔著一英寸的距離望著他。而他睡得如此地安詳,就像一個小孩。我問導航員茲維卡,約尼是什麽時候睡的,然後他說:‘你瞧,他睡著了。我們只需在降落前一會兒叫醒他。’我情不自禁地想:他的這份平靜是怎麽來的?很快就要投入戰鬥了,而他現在睡在這裏就好像什麽事情也沒有一樣!我爬起來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5

沙尼起來之後,拉米·列維決定去伸展一下筋骨。他把約尼挪了挪,以便給自己騰出睡覺的地方。“他稍微翻了個身,然後又繼續睡。我在他旁邊躺著,休息了一會兒;我知道,我睡不著。我也不知道約尼是誰。我只是看見一位穿著迷彩服的中校軍官躺在那裏,顯得疲憊不堪。那時我不知道,原來他就是偵察營的指揮官,但我在駕駛艙見過他。在我看來,他是要負責一些事情的。現在,我只能對自己說:‘這些家夥也許幾天都沒睡了。’我記得腦海裏當時閃過一個念頭:也許,這是他們睡的最後一覺,誰知道呢!”

當飛機已經靠近維多利亞湖的時候,他們叫醒了約尼。大多數是跨過非洲大陸的飛行都要穿越埃塞俄比亞領空的。飛行員利用暗號指代航線上的預定地點,一次又一次報告自己的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