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4/7頁)

※※※

我們穿過一片暗褐色的空曠之地,遠處有圓頂的山峰向上凸起。前方的地平線上,隱隱約約地聳立著赫蒙山山脈。“你知道,”朋友坐在我身邊繼續說,“突圍的時候,敘利亞人的火力非常猛。我們從交叉路口撤離到稍遠處守在路邊上。我們別無選擇,只有等待敵人的炮火停下來。所有人都緊緊地倚靠著半履帶車的底盤,只有約尼站起來觀察周圍的情況。我們說:‘約尼,快趴下。’但他繼續站著。他為什麽要這樣?不管怎樣,他也是被逼無奈。”

我以前沒有聽說過這個故事,但好像又聽說過。心想約尼依然這麽站著,因為趴下來不是他的本性。的確,冒這樣的風險不必要。他當然永遠也不會允許自己的屬下這麽做。只要涉及士兵們的安全,他會非常地嚴格,慎之又慎。曾經有一次,他甚至當著裝甲兵的面斥責他的旅長,因為旅長沒有戴防彈頭盔就出現在了他們連隊。但要弄明白他為什麽站著,你必須知道,幾乎每個人都懷有一種自然的、真實的對死亡的恐懼——對一個27歲的年輕人也如此——可是約尼從來沒有感覺到。作為指揮官,即使當時他無能為力,他也要觀察和研究戰場形勢。

過了一會兒,約尼從電台裏聽說,隸屬於本加爾第七裝甲旅的一支坦克營的指揮官約西·本哈南中校,在進攻庫奈特拉和薩姆山時遭到反擊,現在依然在戰場負著傷。除了陣亡將士外,所有受傷的人都被擡回來了;約西的坦克中了敵人的一顆炮彈,現在還在山腳下。而約西被爆炸氣流掀翻之後還躺在地上,並且傷口也在血流不止。坦克的駕駛員沒有受傷,但他選擇待在指揮官約西身邊照顧他而沒有自顧逃命。約西設法用約尼前一天給他的便攜式接收器,向後方報告他們目前的處境。他和駕駛員在敘利亞人控制的領地上處於完全孤立無援的狀態,而敘利亞人的反攻是遲早的事情。

“我們在亞諾什的旅團總部外面吃戰地餐,也一邊收聽電台的戰況播報。突然,我們聽說約西的部隊遭到炮擊而停下來,並且他需要幫助才能從那裏脫身,”希埃回憶說。

“我確實不太清楚,該怎麽做才能把約西從那裏解救出來。因為那是敵方領土的腹地,”本加爾說。“天色已近黃昏,夜幕即將到來。然而,約尼主動走過來,跟我說:‘把任務給我,我去救他出來。’”25沒有絲毫的遲疑,包括穆吉、吉奧拉、希埃在內的12個人跟著他上了兩輛裝甲車。“我的一位朋友,來自第七裝甲旅的軍官說:‘聽著,希埃,你這麽做就是自殺。這簡直是發瘋。’‘閉嘴,’我告訴他,‘不要在士兵面前講這種話。’”

兩輛裝甲車沿著約西坦克留下的履帶痕跡,在怪石嶙峋的曠野上一路顛簸著前行。這時,士兵們發現了一輛在戰鬥中被摧毀的敘利亞反坦克吉普車,上面還冒著火光。他們朝吉普車駛去。時間已是傍晚,等到他們到達山腳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走下裝甲車,他們繼續步行或者一路小跑,最後到達了約西所在的位置。約尼命令幾個人去檢查那輛癱瘓的以色列坦克,以確保裏面沒有人,同時又把約西綁在擔架上。隨後,他們又匆忙撤退。過了沒多久,敘利亞人趕到後,把以色列坦克都拖回了大馬士革,連同那些坦克兵的屍體。很顯然,偵察營士兵在黑暗中沒有發現這些屍體。

“約尼帶著士兵趕來,救了我,”約西幾年以後回想起。“我這條命是他撿回來的。”12

戰爭結束後不久,約尼去醫院探望約西,然後給他寫了一封信。信裏表揚了約西作為一名戰場指揮官的出色才華,而只字不提救援的事情。約尼寫道:“從那些把你層層包裹的繃帶中,聽到你說話我很高興。你說最重要的是,你就在這裏,你還活著……你讓我不禁想起“六日戰爭”後我躺在朗本醫院裏的感受,當時醫生們圍著我討論該如何處理我的左手臂。對我來說,他們似乎在為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擔憂。最重要的是能夠活下來,其他的事情都無足輕重了。”

※※※

在路上穿過一個又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候,我的思緒也在繼續前行。直到最後,我想起了約尼奔赴恩德培之戰和他生前在一次談話中跟我提起的一些事情。我想努力地說服他要見機行事;而約尼卻對我坦誠相告,說他不能接受我的建議,因為他看待生活的方式跟我不一樣。他說,他不會認真地思考“明天”然後做一些“合理”的事情。因為,當明天到來的時候,他都沒有指望還能活著。

“我的生命屬於我,那就讓我來決定自己的歸屬,”約尼幾年前就是這樣回擊比比的。那是在另一次人質救援行動之前,也就是1972年。阿拉伯恐怖分子劫持了一架撒貝納客機,然後降落在了羅德機場。約尼在行動開始幾分鐘之前趕到現場。比比和其他士兵一樣已經備好了槍,準備炸毀那一架飛機。軍方有一個常規命令,同一個行動不得同時有兩位兄弟參加。而約尼非常想參與此次行動,要求比比讓他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