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3/4頁)

大約一兩個星期後,約尼在加沙地帶向我們做情況簡報。那天下午,我們坐在加沙基地裏一個熱鬧非凡的會議室裏。這不會是我們在加沙的第一次行動,但會比我們以往參與的任何行動都重要。約尼坐在一張行動目標的示意圖旁邊,然後解釋針對難民營的一棟大型建築的突擊計劃,而該建築被懷疑是恐怖分子的據點。我們簇擁在約尼的周圍。這是我第一次參與一個需要真正策劃的行動,而且被約尼提出的細節數量所震驚。這只是在以色列人控制的地區策劃一個小規模的突擊行動啊。由約尼指揮的這次突擊行動定在當天晚上。他解釋了不同兵力該如何布局,我們該如何推進才能同時封堵各個方向的部族據點。他仔細地回顧了行動的每一個部分——簡單說來,就是一個細節一個細節地過目,好像他幾十年來都是如此——以確保沒有任何閃失。在每個問題講完的小間隙,他會瀏覽一下記事本上羅列的要點,雙唇緊緊地咬著。這種表情如此的熟悉,我發現每次他思考一些嚴肅的問題或者全神貫注於某個任務時,這種表情都會出現。現在,他繼續進行突擊行動下一階段的闡述,嘴唇也開始放松了。我的嘴角也掠過了一絲自豪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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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下午,他出現在我們的公寓。“我必須要和你們住一段時間,”他通知我們。“米瑞和我的入伍申請通過了。”那天,他從米瑞的公寓帶來一些行李。過去幾個月他都住在米瑞那裏,現在搬進了一個我們不用的小房間。在他帶來的書籍中,有一本坦克各個部件列表及描述的軍隊小冊子。

第二天,他就回到了部隊,繼續負責裝甲兵的調動事務。作為候補軍官,他出色地完成了此項任務。隨後,被任命為戈蘭高地的一個坦克中隊的指揮官。這個坦克中隊位於1973年“贖罪日戰爭”中從塞爾維亞手中奪取的一塊孤立的領地上。經過與塞爾維亞的一場消耗戰後,他回到了耶路撒冷,偶爾會來我們的公寓小住。

“此時此刻,我非常地滿足,盡情享受著自己。”他給已經好幾年沒有通過信的前妻圖蒂寫了封信。“現在這份寧靜比星期五的傍晚來臨時,那個5:30的黃金時間來得更加珍貴。”

“日頭依然還在,我坐在帳篷外的椅子上,眼前是一排坦克陣。音樂從身後的帳篷裏飄出,我習慣性地用兩根手指撐開手裏的書,但卻沒有去讀。一天就這麽過去了,還沒有開過一槍。甚至,還有時間在野外的淋浴場沖個澡。昨天,一發炮彈剛好落在餐廳的帳篷上並且把它給完全炸毀了,還有廚房的倉庫。”

“我的副指揮剛好走過來,臉上還堆著笑。”

“‘就像一個真正的安息日,對吧?’”他對我說。

“這些都是值得珍藏的時刻,然後就發現自己不由自主地想給你寫信。”

“馬上我就要爬上一輛吉普車趕回家去。自從我領導這個中隊已有整整一個月了,現在我每天回家的時間只有那麽一會兒。有意思的是,我甚至沒有感覺到有離開這裏的必要。事實上,我對自己要去的地方一點也不清楚。太遺憾了。要是有人能代替我回家的話,那也無傷大雅啊。”

“大部分時間,這裏都有戰爭發生。當然,不像我們以前經歷過的那些戰爭。但是,你可能會輕易地犯錯並且為此付出沉重的代價。坦克中隊駐紮在一個非常關鍵的地理位置,並且表現也很出色。”

“幾天以前,我想起了你。那種思念悠遠漫長而又飽受煎熬,連我的心也會痛。每次我想你的時候,往日的記憶又浮現在心頭。很多時候,是我傷害了你,讓你難過。我對所有的事感到悔恨,還有我的不經意。不是今天的我更善解人意,而是時日彌久,我看問題的方式改變了。”

現在,我正忙著自己的醫學課程,還有粉刷公寓。約尼難得有短暫的喘息機會從戈蘭高地的炮火中回到耶路撒冷,幫助我們把墻上的舊漆鏟掉。他興奮地向我們大喊,讓我們去看看他想出來的新方法。我們發現,他成功地把厚厚的石膏塗層和油漆一起給鏟掉了。他渾身洋溢著生活的樂趣,臉上掛著天真的笑容。然而,隱藏在他內心的,是一種深深的悲哀和孤獨。我知道,他比以前更經常地用孤獨來描述自己,這不僅因為他沒有家庭、沒有妻子、沒有孩子。這是他一生的命運,雖然在高中時代或偵察營裏,他是一個很受“歡迎”的人。他的心思已經超越了一切並為蒼生大計,也使得他跟周圍的人與眾不同。

在約尼接管坦克營剩下的武裝幾個星期以後,這場消耗戰就宣告結束了,而坦克營在“贖罪日戰爭”中就幾乎被全殲。這塊孤立的領地又回到了塞爾維亞人的手中,同時還有戈蘭高地的卡內特城。約尼幾乎完全沉迷在重建坦克營的事務中,而實際上他也是白手起家。從講話的方式來看,就知道他多麽喜歡和裝甲兵一起工作,他在那裏多麽如魚得水並且受到愛戴——如果僅僅選擇留在坦克營的話,他的軍旅生涯能夠持續多久呢?但是,在坦克營的任期結束以後,他就決定回到偵察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