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3頁)

我和戰友們在完成基礎訓練和跳傘課程之後,為了彌補調往偵察營之前的這一段時間,我們被派駐位於約旦大裂谷的耶利哥城以北的地區,歸屬那裏的哈魯突擊部隊管轄。第一天早晨,我們在基地一個偏遠的角落搭建帳篷。不到一天的時間,營隊裏的農家小子就準備好了我們需要的所有東西,比如用來清潔來復槍的汽油、用來替換床上草墊的海綿墊、一把露出彈簧但用毯子蓋著的扶手椅。負責指揮的埃亞爾長官,決定要離開偵察營去軍官培訓學校。在我們不需要呆在埋伏地點或進行晚間巡邏的時候,埃亞爾就會找其他方式來讓我們打發時間。比如,他命令我們按照身高一對一列隊,然後每個人輪流背著隊友穿過大裂谷的大小道路。如果要折返到基地的那一圈路燈下,我們要顫顫巍巍地走上六公裏路程(我幾乎吃不消)。當剝下被汗水浸透的子彈帶、舒展四肢的時候,沒有人會去在乎哪一件事情更難熬了:是背著隊友走過的那段路程,還是來回路上的短暫休息,抑或是每挪動一步那種翻胃和呼吸急促的感覺?

抵達大裂谷幾天以後,基礎訓練時期一直和我同睡一個帳篷的隊友納西母突然問我,“嘿,你覺得約尼怎麽樣?”

“你的意思是?”

“埃亞爾跟我說,約尼是一個出色的指揮官,他再也找不到比約尼更優秀的人了。”

我只是報以微笑。

一天早晨,我醒來的時候,埃亞爾跑過來告訴我,我的祖母去世了。“約尼要你去基地和他會面,然後你們從那裏一起去葬禮。”

我搭了便車趕往約尼在撒馬利亞的基地,而我離開那個新兵訓練營也只有一兩個月。我第一次看到,前往基地路上的風景透過擋風玻璃向我撲面而來。它沒有在身後消失,而大部分被旁邊卡車上的油布所遮擋。那些卡車載著剛剛周末度假歸來的新兵們。那樣的旅程,我們也經歷過。每轉過一條迂回的山路,都會加深籠罩在我們心頭的沮喪情緒。仿佛一眨眼的工夫,旅程就結束了。然後,我們將不得不面對軍士長如影隨形的恐懼激勵和刑罰折磨。現在,我仿佛張開了胸前滑翔的翅膀,手裏拿著紅色的貝雷帽。曾經走過的這條路,在眼前飛馳而過,喚起的不是過往的恐懼,而是一種自由的感覺。

我跳下那輛順風車,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基地大門站崗的邁克爾。我在耶路撒冷讀高中時就認識他。

“你最近怎樣?”我握著他的手問道,“怎麽淪落到站崗放哨的地步了?”

“別提了。事情搞得一團糟。骨折之後我就不能參加訓練課程。”

“你在哪個連隊?”

“哈魯連隊,也就是你哥哥的連隊。這次受傷讓人感覺很郁悶,真的。”

“為什麽呢?”我擡起眉頭。

“你看,我怎麽能拒絕那樣的長官呢?怎麽能啊?”

我離開邁克爾,爬上前往總部大樓的那一段斜坡。在首長決定要加速提拔約尼後,他暫時從偵察營調到哈魯連隊,在那裏積累一些當連長的經驗。在他走出辦公室時,我遇見了他。我們緊緊地握手,笑容堆滿了他的臉龐。

“我們馬上出發,”他告訴我,“不過我得去一下醫院,就一會兒。你可以跟我一起來。”

我不明白,他為什麽去醫院。對我來說,他看上去非常健康。大約六七個士兵等在門口。我們穿過人群來到門診室。醫生已經在檢查第一個病人了。這個士兵的腳底滿是裂開的口子,像幹旱的泥土一般。

約尼仔細查看後,好像對士兵的情況了如指掌。

“醫生,你覺得怎麽樣?”他問。

“這得靠他自己,”醫生看了看士兵,然後說道,“我無法告訴你,他的病是否會繼續這樣。只有他自己知道。因為現在沒有任何好轉,也許情況會更加糟糕。這個病已經好幾年了,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染上的。”

“你認為自己能撐住嗎?”約尼問士兵。而這個士兵只是聳聳肩,不知說什麽好。

我又看了一眼他的腳底,他是如何吃力地挪動每一步的,我真是感到奇怪。

“也許,你應該送他去看皮膚科專家。”約尼建議道。

士兵們一個接一個進來,約尼檢查後確保他們都能得到合適的治療。站在那裏,我想起了自己在基層的連長,也是在偵察營。我不記得他曾經跟我們講過話,除了有時行軍前的一些只言片語。當然,他從沒有單獨跟我交流過。

不,事實不是這樣。有一次他確實跟我說過話。那是在基地的最後一天,我去交回自己的物品。野餐用的碗兩個星期前在蘇伊士運河被一輛坦克壓扁了。當我聽到坦克履帶的碾壓聲傳來的時候,身子猛地往邊上一閃,而沒有把那只碗搶過來。坦克經過後,我只發現一個壓皺的罐頭盒子,一半埋在地裏,上面滿是土豆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