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第3/10頁)

我:“……上輩子就說要進攻了。”

死啦死啦:“……這兩天,日本人沒打我們了。”

我:“……是兩天嗎?”

死啦死啦也在嘀咕:“不清楚。搞不清時間了。搞不好……一年?”

我頭暈眼花地傻笑起來:“他們學會了?……跟我們和平相處。”

死啦死啦也傻笑起來:“就是……頭上長了癩子……總不好……把頭砍掉。”

我們像在經歷著地震,沒有地震,但整個樹堡都在被撼動著,盡管炮彈還是著力地遠離了它,但它好像就要升空而去。

整個樹堡都忽然猛震了一下,一定是一發重型炮彈,一五零以上的大家夥直接命中了堡體,好死不死它砸在一個支著我們最後一挺九二機槍的炮眼附近,氣浪從炮眼裏撞進來,倒黴的機槍手站起來搖搖晃晃走了兩步,一頭栽在地上。

我們拼命地在拉那門從第三十二天就歪在一邊的九二炮,竭力想把它的炮口正對了大門。這炮兩個人就拉得動的,現在我們幾乎要用上所有還能擠出來的人力。

南天門,第三十七天,經歷有生以來最猛烈的炮擊。小口徑炮鉆開空氣,中口徑炮撕裂空氣,大口徑炮像在開火車。也許真要進攻了,可現在竹內派一個人來就能把我們都解決了,我們等著他的解決。”

我們後來都累倒在那門炮前,它陷在第三十二天上炸出來的坑裏,我們就是沒法撼動它分毫。我們躺在地上,靠在一起,拿著殘破的槍,大門和炮眼外放射著我們不看就會後悔死的煙花。可上得南天門來的人都知道,死法多種多樣,我們絕不會是後悔死的。

天崩地裂,但我們這裏很安謐——就像是我已經找了二十五年的安謐。

我們還是那樣坐著,沒人動過,也沒人有力氣能動。外邊……炸得比昨天更加暴烈。

南天門,第三十八天,炮擊未止,轟炸機加入,我們聽見山呼海嘯,聽見山的呼號,海的咆哮,我們聽不見更多了,我們餓得就剩山呼海嘯。

死啦死啦抱著狗肉,呆呆地望著外邊那火光和爆塵,昨晚他也是一模一樣地望著老天爺開恩賞給我們的幾小塊夜空;迷龍睡在一地彈殼裏,肯定是沒死,因為沒人能死得那麽舒服;不辣拿著枝沒托的槍,在一地殼裏間找著子彈,可我保他不要想找到一發,因為每個人都找過了;喪門星在膝上架著早卷刃了的刀,不要拿那刀砍我,我不喜歡被砸死。

我們聽見日軍的叫喊,近得就在外邊,好吧,終於來了。

死啦死啦一枝一枝檢查自己的三枝槍,把沒彈的全扔在一邊,最後他就拿了一枝柯爾特。

爆炸,炸得我們覺得堡壘外的世界已經毀滅,然後狗肉從外邊的爆塵裏沖了進來,它急切地像是回家,然後它猛地刹住了,看著我們,哆嗦著,然後死了。

我連滾帶爬地搶過來:“狗肉!狗肉!”

但是我覺得不對,狗肉幹凈得很,也沒受傷,這條懦夫狗怕是被炮擊和轟炸活活嚇死的,這不是狗肉,我回頭看了眼,狗肉仍在被死啦死啦抱在懷裏,這是竹內連山的狗。

不辣呆滯地:“……有狗肉吃了。”他立刻向狗肉表白:“我不是講你哦。”

狗肉哼唧了一聲。

我一急爬起來了,我爬不回去了。我躺在我們已經被炸得快翻過來的斜坡工事前,有一個聲音在喚我,“孟煩了……孟煩了。”

我看了眼叫我的張立憲,他靠在不遠處,聲音壓得像做賊一般,我把自己拖過去。最後還要他拉一把。

他撩開了衣服,讓我看一個手榴彈,後來他把他的手榴彈拿了出來,抓著我的手,讓我們倆人的手一起緊握著那玩意兒。

我呆滯地反應著:“……你還有啊?”

張立憲小聲地:“最後一個。”

我呆滯地想要爬開:“叫更多人來。”

張立憲急切地:“不要聲張!”我奇怪地瞪著他,他有些赧然,但跟他的沉醉相比,那赧然也就是指甲尖那麽多,“她叫小醉。”

我傻呵呵地看著他,看著這丫轉的糊塗心事。他又一回把我手的拉過去了,這回是我兩只手。他兩只手,我們一起拿著那個手榴彈。

張立憲:“一起……一起死。”

我恍然了一會,也許這樣真的不錯,然後我掙脫開了,我逃跑一樣爬開:“有病啊?!……你自己去吧!”

於是那小子就孤獨地坐著,坐了一會。他把那個手榴彈捧在胸前,拉著環,流著眼淚。

外邊日軍的叫喊聲越來越大,現在我們能聽到的不光是爆炸,還有槍聲,越來越激烈的槍聲,然後還有腳步,越來越近的腳步。

我們中還有子彈的幸運家夥開始舉槍,可都舉不動槍。死啦死啦用一只手托著另一只手舉起他的槍,他占便宜地是拿了支輕很多的手槍。死啦死啦舉起他的槍,晃得簡直像在同時瞄準兩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