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啊——”趙石頭的大吼淹沒了牛半山的叫聲,只見捆著他的繩子被嘣斷幾節。等趙獅子和幾個土匪愣過神兒向趙石頭撲來時,趙石頭已經躍起掂著牛半山打了起來。

孟春桃這些天已經把將軍寨的地形弄得一清二楚了。她想跑,她不想做牛半山的壓寨夫人。盡管將軍寨是世外桃源,牛半山對她百般呵護,她在寨子裏能吆五喝六、吃穿不愁,而且對牛半山也有好感,可是讓她嫁給牛半山,她於心不甘。她原本是懷著一腔熱情跑出來投奔革命的,怎麽能在這裏當土匪做壓寨夫人呢?她一想到這兒,心裏就窩火。她不讓牛半山派人跟著自己,就是想找個機會逃出去。可是,除了有重兵把守的寨門外,她沒有找到一條能夠逃出將軍寨的路,任何一個地方,只要你邁出寨子一步,就會跌進深淵摔得粉身碎骨。那天,牛半山也曾笑著對她說:“我給你七天時間,你要是能跑出這山寨,就算咱倆沒有緣分,你要是跑不出這山寨,就得給我做壓寨夫人。”

“一言為定?”孟春桃盯著牛半山很認真地問。

“一言為定!”牛半山怪笑著答。

“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孟春桃笑著與牛半山擊掌為誓。她試圖用繩子爬寨墻下山,不成。用牛半山的名義和她這個“夫人”的身份騙開寨門,也行不通。四處打聽尋找有沒有通向寨外的地下通道,也沒有找到。今天就是牛半山與她約定的第七天了,她一點辦法也沒有,一大早就爬起來在寨子裏溜達。她走到寨門前,看著高大的寨門上武狀元牛鳳山親筆題寫的“將軍寨”三個大字,心裏湧上了一種她自己也說不清的情愫。那剛勁雄健帶有武風的大字永駐在山峰上,滿腔熱情一心報國的孟春桃也將永住在這個寨子裏。這些天她不止一次地這麽想,不能轟轟烈烈地參加革命,能爭取一個山寨的土匪為革命出力也不枉此生。她沒有請命出塞和親的王昭君那麽偉大,她是被迫的,她只能順應時勢為革命做一點貢獻。她假想自己嫁給牛半山後,如能爭取牛半山參加革命,如能爭取將軍寨的土匪投靠八路軍,如能聯合浮戲山的群眾同國民黨、還鄉團鬥爭,如能將浮戲山的幾十座山寨變成共產黨、八路軍的戰鬥堡壘,那將是一件多麽有意義的事情,不敢說能與昭君出塞媲美,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但可以說她沒有泯滅共產主義理想,沒有背叛黨,沒有背叛八路軍,沒有改變參加革命的初衷。

昨天,趙獅子他們打了還鄉團回到寨子,沉默了幾天的山寨沸騰了。大家群情激昂,紛紛向牛半山請戰,要消滅還鄉團,為楊文彬和死去的弟兄報仇,牛半山都沒有點頭。孟春桃當時就想,能把牛半山爭取過來,對付還鄉團和國民黨,自己做點兒犧牲嫁給他也無妨。晚上,她睡不著,一個孟春桃勸她說:能夠爭取到這支隊伍,別說嫁給牛半山,就是犧牲自己的生命也值!另一個孟春桃鼓勵她:不要放棄,只要有一線希望就要努力,不到最後時刻決不能妥協,要想辦法逃出去,決不當土匪!還有一個孟春桃對她說:活著,想盡一切辦法活著,只要活著,保存好藏寶圖,將藏寶圖交給八路軍就是革命!

和煦的陽光照耀著將軍寨。一道山窪,雙峰對峙,東峰拔地而起壁立千仞,西峰渾圓平滑巍然蒼茫,連接兩峰的寨墻在太陽的照射下泛著青白色的光。孟春桃獨步走上西峰頂上的烽火台,對著太陽深深地長舒一口氣,舉目眺望,驚訝地張大了嘴巴:“雲海,啊——,雲海——”

孟春桃激動了,平生少有的激動,使她忘卻了一切煩惱和憂愁,在心裏一遍遍地呼喚:“雲海——,我看見雲海了——”

浩瀚的雲海一望無際,猶如天神攤曬的棉花,白生生的,在陽光下白得耀眼;虛騰騰的,輕得就像是鍋台上的青煙。雲海裏均勻地分布著一條條波浪起伏的花紋,像是仙女們織出的美麗絲絹,散發著宮庭裏的芳香。雲海裏散布著大大小小許多島嶼,她知道的有二郎山、香爐山、窟窿山、人頭山、馬頭山,還有她叫不上名字,但形態如大象、駱駝、猿猴、烏龜、羊、雞、豬的山峰,遠遠近近,隱隱現現,猶如仙境,使她不由得想起了海市蜃樓和蓬萊仙島。

一陣微風吹來,雲海動了,輕輕地緩緩地湧動著。那些叫得上名字的和叫不上名字的島嶼,宛如大海中一艘艘徐徐開動的輪船,又像似湖泊中悠閑漫遊的鴨子。啊,浮戲山,這就是浮戲山。孟春桃為自己尋找到這座山的奧妙而感動,也為古人們名其為“浮戲山”而叫好。

“一大早就爬這麽高?也不多穿件衣服,看著涼了。”不知什麽時候,牛半山也爬上了烽火台,將自己的外衣披在孟春桃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