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狼越聚越多,錐子般的目光像一支支利箭對著劉紅雲和趙石頭,足能將他們二人射成刺猬。

趙石頭從睡夢中醒來,見劉紅雲坐在鋪邊看著他,伸手抓住劉紅雲的手問:“早醒了?”

“早醒了。”劉紅雲看著趙石頭笑了,笑著說:“我是早醒了,你都睡兩天了。”

“是嗎?”趙石頭伸手摸了一下劉紅雲的臉賴不拉嘰地說:“我還想睡。”

“你不餓呀?我都吃了三頓了。”劉紅雲笑著說,“怎麽叫你都叫不醒。”

“我——,醒了。”趙石頭的意識中好像有劉紅雲叫他吃飯的情景。

“醒了,是醒了。迷迷糊糊,吧咂著嘴說一句‘不吃’又睡著了。”劉紅雲笑著說,“我都怕把你餓死。”

“不會的。”趙石頭坐起來把劉紅雲攬在懷裏說,“我就這樣兒。只要執行完大任務,通(1)能睡哩。有一回睡了三天兩夜,可把俺,把俺媽嚇壞了。”趙石頭的本意是想說“可把俺秀子(2)嚇壞了”,話到嘴邊,改成了“俺媽”。他清楚地記得,他那次護送交通員到洛陽,幾天沒合眼,回到家倒頭便睡,睡了三天,把水仙嚇得哭了。

“你要是不打呼嚕,我也害怕。”劉紅雲笑著說。

“我打呼嚕?不會吧?我從不打呼嚕啊。”趙石頭認真地說。

“可能是你太累了。”劉紅雲笑著說,“也可能是這洞內太靜了,我喜歡聽你那喘息聲。”

“啊,我著涼了。”趙石頭哼了兩下鼻子說,“你看,鼻子不透氣了,怪不得打呼嚕哩。”

“是,你睡那麽長時間,沒有被子,不著涼才怪呢。”劉紅雲掙脫趙石頭摟抱的胳膊,站起來說:“快,起來喝點兒熱粥。”

“你做飯了?”

“我不是說了,我已經吃了三頓飯了。”劉紅雲笑著把手伸向趙石頭,拉趙石頭站起來,心疼地說:“餓壞了吧?”

“是有點兒饑。”趙石頭說著走近火堆,用手輕輕地摸了摸鐵盆,不燙,端起來,對著嘴大口大口地喝起小米粥來。

“慢點兒,別噎著了。”劉紅雲站在旁邊說,“吃點兒餅。”

趙石頭見劉紅雲手裏舉著烙餅,就放下鐵盆,接到手中,看了看,笑著說:“嘿,烤焦了。”

“我想把它烤熱,誰知給烤焦了。”劉紅雲不好意思地說。

“烤焦了好吃。我最愛吃焦饃了。”趙石頭咬了一口,在嘴裏格嘣格嘣地嚼著,一邊嚼一邊笑著說:“香,真香。”

“也不知道給我一口?”劉紅雲嗔了一眼趙石頭說。

“給。”趙石頭把幹烙餅送到劉紅雲嘴邊,劉紅雲張開嘴,露出了那幾顆趙石頭想看的虎牙,“格嘣”一下咬掉一塊,在嘴裏嚼。

“香吧?這烙餅烤焦了吃就是香。”趙石頭看著劉紅雲笑著說完,“格嘣”一下又咬下一口,一邊嚼一邊問劉紅雲說:“還有嗎?”

“有,沒烤。”

“拿來。”

趙石頭接過劉紅雲遞過來的餅,把手中的幹烙餅遞給劉紅雲說:“留著,慢慢吃。”說完,咬了一口手中沒烤的餅。

“哎,你吃吧,想吃幹餅放到這裏烤就是了。”劉紅雲又把幹烙餅遞向趙石頭。

趙石頭看看劉紅雲手中的幹烙餅,笑笑說:“好吃是好吃,就是嚼著太慢了。”

劉紅雲看著趙石頭那吃相甜甜地笑了。

“你喝點兒。”趙石頭端起鐵盆讓劉紅雲喝小米粥。

劉紅雲沖趙石頭甜甜一笑,搖搖頭說:“我不餓。”

“那我全喝了啊。”

“你喝唄,喝完了咱再熬。”

趙石頭吃完飯,劉紅雲拿起大鐵盆到小溪裏洗。

“我來。”趙石頭上前抓住鐵盆說。

“歇著吧,這是女人幹的活兒。”劉紅雲看著趙石頭笑著說。

趙石頭看了看劉紅雲,笑笑說:“誰規定的這是女人幹的活兒?”

“我。”劉紅雲把洗好的盆放在地上,沖趙石頭說:“以後啊,我要把我男人伺候得舒舒服服。”

趙石頭彎腰拿起大盆,在水坑裏起水把桶灌滿,笑著對劉紅雲說:“我去飲馬。”說完,沖劉紅雲做了個鬼臉說:“這可是男人幹的活兒吧。”

“誰說的?”劉紅雲嗔了趙石頭一眼問。

“我。”趙石頭沖劉紅雲甩了甩手中的水桶,笑著學著劉紅雲的口氣說:“以後啊,我決不讓俺秀子幹一點兒重活。”說完,笑著向兩匹馬走去。

洞外已經是子夜時分,一輪瘦月像鐮刀一樣懸掛在天上,為數不多的星星稀疏地散布在天空,一眨一眨地看著大地。夜雖然黑,但能看見路。趙石頭把水桶放到兩匹馬的中間,走出溶洞,看看周圍,沒有發現那些綠幽幽的眼睛,他的心裏感到有些失落。他不知怎麽了,這時既不願看到那些綠幽幽的眼睛,又希望看到那些綠幽幽的眼睛。他環視著四周,山谷裏靜得出奇,就像面前映著月亮和星星的鴨梨潭,一點動靜都沒有。他故意咳了一聲,四周還是一片寂靜。他突然感到自己很孤單、很渺小,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他罵自己,他趙石頭生來沒怕過什麽,面對大自然的沉寂他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