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牛半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把頭轉向趙石頭說:“趙隊長,我審得差不多了,你可能也聽見了,王長貴說他就搶了三個女人,不是四個,您倆說的數目有出入啊。”

將軍寨的哨兵遠遠看到楊文彬和張三旺一行,迅速報告了牛半山。

牛半山這時剛剛陪趙石頭吃完早飯,就對趙石頭說:“趙老弟,我看你也太累了,就在大哥這床上歪(1)一會兒,等張三旺和王長貴來了,我再叫你。”

“我沒事兒,不瞌睡。”

“嫌我的床臟是不是?”牛半山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不,不,哪能呀?我是怕把您的床給弄臟了。”牛半山的話讓趙石頭不好意思起來。

“那就聽話,躺下,迷糊一會兒(2)。”牛半山一邊說一邊上前把趙石頭按在床上,拉過被子給趙石頭蓋上,掖了掖被角說:“不睡覺可不中,身體再壯也會被拖垮的。”

“謝謝。”

“謝啥哩?鄉裏鄉親的。”牛半山說,“你睡一會兒,我到外邊轉轉。”他伸了個懶腰,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趙石頭說:“習慣了,天天兒早氣(3)都得在寨子裏轉兩圈兒,不轉就難受啊。”

牛半山走出窯洞,反手關上了窯門。看看自己的山寨,可以說一應俱全。東西兩峰頂上的峰火台、四千多米的寨墻箭垛和八孔大石窯是祖先留下的,這屯兵房、廚房、水窖、倉庫、火藥庫都是他帶領寨子裏的人新建的。他還率眾開出糧田十余畝,加上搶官劫富弄來的糧食,寨子裏的人五年也吃不完。他寨子裏的石碾石磨就沒有停過,一天到晚地轉,轉出了人氣,轉出了心齊,轉出了稱雄浮戲山的好生活。他愛山寨,他愛浮戲山,他愛山裏的一草一木,看著它們,他總有一種成就感。他現在什麽也不缺了,就是缺個女人,缺一個稱心如意的女人。山上的土匪再富也沒有女人願意跟,就是附近的女人願意跟,他牛半山也看不上。他也不知道他要找什麽樣的女人。他以前的女人就知道吃穿,玩金銀珠寶,沒事兒死纏著他睡覺,還他媽養漢,短命,自己找死,他牛半山一輩子不要女人也不能讓別人給他戴綠帽子。他打死了老婆以後自認為對女人死了心,大不了到窯子裏玩一玩,沒想到見了孟春桃,他的心就再也沒有平靜下來。

牛半山想著孟春桃,就徑直走到了萬壽堂。這名字是楊文彬起的,他說牛半山坐在堂屋的正座上萬壽,其他寨子裏的寨主坐在兩邊也想萬壽,客人來了也盼萬壽,睡在裏屋更念萬壽,喊來念去都是將軍寨萬壽、他牛半山萬壽。

牛半山推了下房門,門閂著,他笑了笑,走到房的一側,用手拔掉掛艾蒿的木楔,用力一推,一扇偏門就打開了。他走進去關上門,看看正門閂下頂著兩把長凳,笑笑,走向裏屋。他推了推裏屋的門,推不開,又笑笑,走到墻角按下墻上的一塊橫木,輕輕一推,整面墻轉動了。牛半山閃進屋,又把墻復原,走到床前,摒住呼吸注視著孟春桃那紅潤的臉龐,情不自禁地伸手撩起孟春桃搭在臉上的頭發。

孟春桃睡得很沉,感覺有人在推自己,睜開惺忪的雙眼,看到是牛半山坐在床沿上推她,大吃一驚,急忙抱緊被子,氣急敗壞地說:“你,你怎麽進來的?”

“這是我的房子,你閂得住我嗎?”牛半山的話中帶著怪笑。

“出去,你出去。”孟春桃把自己縮成一團,抖抖地喊。

“實話跟你說吧,我已經進來半天了,看你睡得香,沒忍心叫你。要不是怕傷害你呀,你早就成我的女人了。”

“你出去,出去。”孟春桃抓起自己的衣服揮舞著打牛半山,一邊揮衣服一邊喊:“我要穿衣裳了。”

“你穿衣裳,我給你站崗,反正你插門也擋不住我。”牛半山依舊看著孟春桃怪笑著說。

“你——”

“快穿吧,現在除了咱倆沒人能說清了,全寨子都知道你是我的夫人了,除非傻子。”牛半山一臉賴相地說。

“牛賴。”孟春桃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

“好聽,以後就這麽叫我。”牛半山笑著說。他這笑是發自內心的,他這話也是發自內心的。他就是愛聽孟春桃這柔聲細氣的聲音,就連發脾氣也像是小女人向大丈夫撒嬌似的,他喜歡,喜歡這種感覺,他畢竟是五十出頭的人了,比孟春桃要大二三十歲。

孟春桃穿好衣服,走到門前一看,昨晚閂的門好好的,原封未動。她驚異地看了看牛半山,急忙打開屋門跑進大廳。堂屋裏的門緊關著,她頂的兩條長凳還是原樣。她在堂屋裏走了一圈,也沒有發現破綻,就怔怔地看著牛半山問:“你這裏有地道?”

牛半山點點頭,又擺著手說:“但是,我不是從地道裏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