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4/5頁)

大家趕快跑上去,合力把壓在炮兵士官腿上的火炮大架移開,這時後面路過的一個衛生員跑過來開始替他檢查腿部的傷勢。“二班長,你小腿斷了,我背你下去。”

“不用!先幫我止住血吧,我看看炮還能不能用。”

炮兵士官吼叫著,邊掙紮著靠在反坦克炮邊用滿是鮮血的雙手檢查火炮的觀瞄鏡和駐退機。

炮兵士官整個人看上去已經陷入瘋狂狀態之中。

江壘在後面用肘子捅我一下,悄悄地用手指向被摧毀的掩體。循著江壘手指的方向我看見了駭人的一幕。

剛才還活蹦亂跳的幾個炮班的戰士,現在已經變成一地的殘肢斷臂,衣服碎條、壓癟的鋼盔混合著破碎的鋼筋混凝土碎塊散落得滿地都是。犧牲的戰士們身體裏噴湧出來的鮮血把反坦克炮的炮身塗抹得殷紅。被敵人炮火轟塌的掩體射擊口正湧入滾滾的硝煙。

“你去後面看看還有沒有穿甲彈。”

炮兵士官紅著眼對衛生員喊道。

衛生員默默地看了炮兵一眼,轉身走進坑道裏面。

“火炮還能用!你們三個渾蛋,還不過來幫忙!”

炮兵士官突然轉頭向正在為死去的炮兵班戰士難過的我們三個人吼道。

我用眼睛示意正要回答的老柳不要出聲,我們三個人開始在炮兵士官的指揮下把沾滿鮮血的火炮翻轉扶正。

“衛生員!穿甲彈!穿甲彈!”

炮兵士官坐在大架上伏身靠在瞄準器上,邊轉動手輪邊高聲嘶喊。他的腹部還在淌著鮮血。

“我去幫忙。”

老柳轉身幫衛生員搬運炮彈去了。

“敵人,敵人上來了。坦克,還有步兵戰車!怎麽炮彈還沒到!”

炮兵士官邊搖動手柄邊歇斯底裏地高聲怒罵著。

“炮彈!有炮彈了!”

我轉身看見張衛生員和老柳擡著一箱炮彈氣喘籲籲地跑過來。

“快!快!快!裝彈!笨蛋!裝彈都不會?”

大家在炮兵士官的指揮下忙亂地打開炮栓,裝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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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標1021米!放!”

在炮兵士官的喝令下,我拉動了擊發繩。

巨大的後坐力把壓在炮架上的幾個人高高拋起,炮兵士官則死死地用雙手抓住炮身。

在火炮還沒停穩、炮位上還在塵土飛揚的時候,炮兵士官已經把眼睛湊在觀瞄鏡上查看射擊結果了。

“操!擦邊了!”

“再來!發什麽呆?穿甲彈!”

炮兵士官憤怒地拍打著浸滿鮮血的雙手。

又一枚穿甲彈被衛生員捅進炮膛。

“目標1012米!放!”

“打中了!再來,它還在動!”

他張大嘴高聲喊叫著,咆哮著。

“這幫畜生!穿甲彈!”

“快!關炮栓!”

“目標995米!等等,等等!放!”

“好,報銷一個!”

在後面搬運炮彈的那個衛生員氣喘籲籲地往復奔跑,更多的炮彈被扔進炮膛。

隨著火炮的陣陣吼叫,退膛的空彈殼冒著熱氣在地上滾動互相碰撞著,發出清脆的金屬撞擊聲。

反坦克炮就這樣一次又一次地吼叫著、跳動著。

這具鋼鐵鑄造的機器像是突然擁有了生命。

提前量算得精確異常,幾乎無一虛發。

是的,他應該是名轉世重生的神射手。

在黑夜中,在彈片橫飛、狼煙四起的山腰坑道口,神射手搜尋著外面那些咆哮著貿然闖入家園,現在已經近在咫尺的鋼鐵鑄就的巨獸。

一枚枚通紅的鎢合金次口徑脫殼穿甲彈被獵人準確地射入黑暗中,帶著巨大的呼嘯,每次的投擲都被獵人傾注了全身的力量。周圍的大地都被這股力量所感染,泥土一次次地升騰起來。我們坐在它的身上,也一次次被它巨大的力量拋起,震撼。被獵人擊中的巨獸在對面山丘頂上絕望地號叫著,巨大的二次爆炸把它們的身體撕得粉碎。

“再來!”炮兵士官扭頭朝我嘶聲喊道。

頭盔和耳塞早被炮兵士官扔掉,被硝煙熏得黑糊糊的腦袋和臉龐與潔白的牙齒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看見他因興奮而明亮的眼睛,我也露出了笑容。忽然,我的眼神落在他滿是泥土灰塵的耳朵上。他的耳垂在汩汩地淌著鮮血。

炮兵士官的耳朵早就被震聾了!

“危險!臥倒!”

隨著老柳的喊聲,我被江壘撲倒在地上。

轟!轟!

幾發敵人的制導迫擊炮彈落在炮位附近。

我被這近在咫尺的爆炸轟得頭昏眼花,早已空空如也的胃裏直往外面冒酸水。我幹嘔好一會,直到眼角冒出眼淚。

大家半晌才從稠濃的硝煙中直起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