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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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8日。從早上開始我們就得到緊急通知,進入最高戰鬥準備!

整個三連的駐地都沸騰起來。不用指導員催促監督,戰士們把已經鋥亮的步槍擦了又擦,反復檢查,彈匣裏的子彈倒出來全部翻檢之後又一顆顆裝回去,刺刀也被反復擦拭;炮手們拆裝火炮、40火箭筒,檢查彈藥。

連長、指導員上上下下地轉悠,挨個到排裏面檢查。這時候他們倆倒顯得無事可做。

老柳一大早就到連部報到去了,上午又陪同連長、指導員在排裏視察。從連長的表情來看,他對大家的準備工作還比較滿意,看來前一段時間的思想動員作得還是比較好的。

連長走後,我學黃彪的樣子把自己的步槍又徹底檢查一遍,確定沒有問題後就開始沿著坑道溜達。

郭永坐在二班房間的門口正在細心伺候他那挺班用機槍,嘴裏叼著一根鋼絲,臉頰肌肉緊繃著,神情肅穆。黃彪在逐個檢查戰士們的裝具,發現不符合要求的就高聲大罵,旁邊的戰士們不斷傳來哄笑聲。坑道房間裏徐少波在三班戰士的床鋪之間低著頭轉來轉去,一雙手抱在胸前,顯得有些緊張。已經準備好的三班戰士則齊齊歪在簡陋的鋪位上。

見我走過來,徐少波又趕忙坐下,翻看著不知從哪兒弄來的一本《時尚》。

連部炊事班長居無竹不知從哪弄來一堆酒肉,整個連部都彌漫著香氣。

中午全連在連部大聚餐,房間狹小,餐廳直接在坑道裏擺開。所謂的聚餐就是把各種各樣的箱子盒子放在地上,上面碼著罐頭、酒瓶和茶杯。沒有筷子,大家全部用手。

戰士們顯然被難得一見的豐盛美食調動起熱情,大家成排挨著坑道墻壁坐下,人堆裏發出一片巨大的咀嚼聲。整個坑道裏笑語喧聞。

炮排長吳賁見我不喝酒,毫不客氣地接過我的茶杯歡喜地與大家共飲起來。不一會吳賁就光著膀子上陣,他的臉已經紅得像只煮熟的龍蝦。

不習慣這種喧鬧的場合,我更多時候是在旁觀。朝四周看去,已經有一大半人學吳賁開始赤膊。

黃彪見我一人悶坐,端著酒湊過來,死活要我陪他喝兩口。

“師長來了!”

當我還在與黃彪推讓的時候,不知是誰喊了一句,整個坑道頓時安靜許多。我轉身向坑道遠處看去,只見十來個軍官們打著電筒走了過來。戰士們紛紛起身。

“是薛恩平薛師長,沒想到居然到我們連來視察。任團長也來了。看來這仗小不了。”

站在一邊有些酩酊的黃彪捅捅我,小聲說道。

“你怎麽知道?”

我好奇地問道。

“不打大仗,師長不會到基層連隊來的。咱們全師一萬兩千多號人,師長哪記得住啊,更不用說在這個時候到基層來視察。衛排長,你瞧好吧!”黃彪咧著嘴說道。

薛師長來到戰士們中間,開始挨個地同大家握手,嘴裏還不時地說著:“感謝你們!感謝大家!祖國人民的希望就落在大家身上了。”

旁邊的任團長忙著在作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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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師長在和田連長握手的時候,田連長顯得非常激動,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師長在連隊待十幾分鐘就離開了。據隨行的參謀講,薛師長今天要轉遍一團的每個連隊。

真的要打大仗!

田連長在連部激動地走來走去,最後幹脆來個大光膀,端著酒杯沖大家慷慨陳詞。被連長煽起激情的戰士們齊聲吆喝起來,整個坑道裏頓時嗡嗡作響。

三班長徐少波滿臉通紅的走過來。“排副,怎麽不和大家一起喝酒?今天不喝,以後就沒得喝了。來,喝一口!”

徐少波雖已醉眼蒙眬,但沒有像其他戰士一樣光著膀子。

“我不行,胃受不了酒精的刺激。多謝!”

我笑著婉拒。

“操!真是熊包。”

徐少波搖搖頭,離開我找其他戰士。

“少波退伍後曾開了家公司,據說有倆錢。不過他老婆跟別人偷情,正在鬧離婚。”

黃彪在一旁偷偷向我介紹徐少波的隱私。

“那你呢?”

我問黃彪。

“我?托老丈人的福,退役後分配在縣政府辦公室,搞搞行政工作,不好也不壞。老婆在醫院,工作不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啊。不像老郭,退伍後只能回家種田,要不是這場戰爭,他老兄這輩子也就到此為止。”

黃彪懶懶地看著酒杯裏的倒影,自嘲地說道。

“你們三個人的家屬有沒有一同撤退下來?也沒聽你們提起。”

我好奇地追問了一句。

“我的老婆孩子應該撤退到安全地區了,只是現在無法聯絡確認。老柳、郭永的家人在轉移的時候都被鬼子炸死。他倆現在跟鬼子結下的梁子,我看是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