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天時懟兮威靈怒

日落時分,就在樂進忽然發現沛國故人郭援居然真在城頭上的時候,烏巢一戰也基本上落下了帷幕。

黃蓋的到來為曹操爭取到了一個救命的喘息之機,使得後者沒有被全面包圍,得以趁著夜幕到來突圍向南,遁入黑暗之中,但也僅此而已了……因為黃公覆所部從昨日半夜時分便離開大營,往來奔馳一整日,行程六十裏,兩次越過濟水,基本上就是強弩之末。不像奔襲的樂進部,還在清河那裏稍微休息了一陣子。

而且,別忘了黃蓋麾下士卒如今基本上就是個樣子貨。

真的是樣子貨,黃蓋部乃是當日官渡血戰後四營殘部的集合體,恰如夏侯尚、車胄那兩千騎兵一般姿態,而且這一戰本身就是棄子,曹操也好,黃蓋本人也好,都不會真的將真正的戰力放入其中。

只是為了表演的真實一些,確保了旗鼓甲胄這些裝備而已。

故此,眼見著黃蓋北來,燕軍騎兵匆匆掉頭,只是奮力驅敗兵一沖,繼而做出鐵騎踐踏的姿態,黃蓋全軍便徹底失控,一時四散於原野之中。不少人更是為了躲避燕軍騎兵的銳利,直接一頭紮進了烏巢澤內,然後又因為天色已黑外加身上甲胄之累,多有陷入泥淖,再難爬出。

想想也是,彼時四營苦戰,尚且半日全敗,彼時萬騎奔騰,尚且一沖而覆,今時今日,此情此景,又能如何呢?

只是黃蓋來的時機過於出色,起到了一定戰略延遲效果而已……這一點後來得到證實,黃蓋渡過濟水之後,知道此地在大戰,卻並沒有著急歸來,反而稍微放緩了速度,卡著日落時分才到達戰場,也算是有幾分為將之道了。

而黃蓋部既然潰散,天色便黑,曹操、文聘、李通三人皆趁機拔陣南走,公孫珣卻也沒有強留的意思,而是下令全軍吹號集結,要求作戰的各部清理戰場。畢竟,三萬五千騎戰鬥到此時,輕騎也好甲騎也罷,人馬俱疲絕非妄言,失去戰功與腎上腺素的刺激後也很難再去作戰,甚至,若是黑夜中迎面撞上曹仁的援兵說不得反而要吃大虧。

“算上黃蓋勉強也是破了三營……也罷!”

火把之下,公孫珣望著曹孟德逃走方向的一片漆黑沉默了許久方才開口,卻居然顯得有些百無聊賴。“戰士疲敝,天色又暗,令明去一趟,引兩千義從,聚集一些兵馬向南追擊十裏,看看能不能有所收獲。十裏之後,無論成與不成,都立即回身散開兜住,往北驅趕一撥敗兵,盡量將戰場敵軍驅入烏巢澤內,然後就讓大部隊回軍歸營整備,你自留在此處掃蕩壓制,等明日再派大軍過來細細打掃戰場。”

眾人忙不叠的答應。

這是當然的,光是散落在戰場上的甲胄、箭矢都是一筆巨大的軍資,何況還有可能的俘虜,不可能不來專門打掃的……說句不好聽的話,這一仗打的,不臨時撿破爛,怕是官渡大營那裏發動攻勢都難,因為弓箭不夠!

命令既下,龐德等人自然領命。而作為一軍主帥,打了一場無可辯駁大勝仗的公孫珣卻出乎意料的沒有興奮之意。其人並不再多說什麽,也沒有與在戰場上唱起河北民歌的士卒們相和,而是徑直領著千余騎義從西歸官渡。隨著他的離去,戰場上的歌聲與嘈雜也慢慢消逝,喧囂了一白日的烏巢終於漸漸平靜了下來,只留下漫天血氣彌漫於夜空之中,然後偶爾有忍受不住傷痛的傷兵低聲哀嚎呼救。

與此同時,就像是一件事物的兩面一樣,和平安寧了一整個白日的內黃地區卻隨著黑夜的到來,忽然喧囂。

其實,當時樂進聽到出身沛國的營州平原都尉郭援在此時,就已經知道大事不妙了,但其人只是稍微色變,卻又恢復如常。因為此行既然越過黃河,樂文謙便早有覺悟,過河的卒子難道還能退嗎?

又或者說,過河的卒子,而且是拱在最前面的過河卒,難道還會有什麽奢望嗎?他之前稍微變色,也只是過河之後一日行軍過於順暢,讓他稍微起了一點點僥幸心態而已。而現在想來,行軍如此順利本身就不正常。

當然了,此時多想無益,因為樂文謙反應過來以後也並無多余廢話,而是即刻下令,讓隨行甲士試探攻城!

但是,哪怕樂文謙號稱勇烈,素以先登聞名,哪怕他手下五千濮陽兵之前數年間一直在前線與燕軍摩擦對抗,以至於被燕軍靖安台認可為‘精銳’,但這一波試探性的懸索攻城卻是上來便徹底失敗了。

原因很簡單,不是樂進部遠來疲憊,也不是樂進部缺乏器械,而是偌大的內黃城上,守軍數量未免太多了些!

樂進部的甲士們奉命上前,先直接嘗試懸索登城,卻換來了城頭上輕易的殺傷,基本上是穩住勾索後,人剛爬到一半便輕易被城頭燕軍割斷繩索,重重摔下。無奈何下,其部只能在內黃北門左近順著城墻跟抹黑前行,試圖尋到一處防守薄弱之處偷偷攀登,但幾乎每到一處,此處城頭上便驟然火起,點亮夜空,同時有金戈呼喊之聲在頭頂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