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紫氣黃旗豈偶然?(下)(第3/6頁)

於是乎,自從公孫珣歸鄴,這位昔日的孔北海便變著法的上書,從官制到禮法,從世子到宗室,從舉薦青州人才到點評南方軍略,其人是一樣不拉,意圖脫離漢室體制效忠求用之心,溢於言表。

但是,偏偏公孫珣一律留中不發,並未對此人的任何奏疏作出任何回應。而孔文舉偏偏也是熬不住性子的人,其人等了三四日不見蹤影,再加上閱兵後公孫珣很可能便要組織戰事,直接動身南下,屆時再無機會,所以其人這一日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上午看閱兵的時候,孔文舉便開始在大學講師和學生中發布一些放肆言論,諸如什麽‘北軍空有其表,望之虛浮’,連當日漢室閱兵的兵馬都比不過;還有什麽‘天下未定,便奢態如此,以此觀之,上行下效,此戰南未必不能勝北’;最後,更是扯起了漢家大義什麽什麽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又要當漢室忠臣呢!

結果呢?

結果等到傍晚賜宴,燕公挨個敬酒,輪到孔融的時候,卻是拉著對方的手,很誠懇的談起了對方最近幾日奏疏中的言論,並表示很受教育,一定會認真考慮,只是戰事在前,要暫且延後而已。

非只如此,燕公復又當場談及到了對方舉薦的那幾位‘刑滿釋放’的青州人才,諸如是儀、彭繆、邴原等,居然予以了認可,說是準備稍作考察,便要使用……這個時候,孔融的不滿早就飛到昆侖山上去了,而等到公孫珣再懇切詢問對方能不能出任燕國十二寺中太常寺寺卿一職時,被閑置了五六年的孔文舉應許之余,居然當場做六言詩一篇,稱頌燕公之德,並力陳南軍之必敗有五,北軍之必勝有四!

講實話,若非皇甫嵩等人之前在下面聽過了孔融那些牢騷話,幾乎要以為他傾心燕公已經幾十年了呢!

“從京到鄴巍巍,燕公憂國無私……”蔡邕想起孔融的六言詩,也是不免失笑。“這種詩老朽是作不來的。”

“這算什麽?”皇甫嵩搖頭笑道。“這種六言詩可不是孔文舉第一次作了,當日他剛到長安時,也如今日這般活躍,也曾當眾作過一首詩,彼時蔡公恰好不在而已……我給你們念念……袁董分爭為非。遷都長安思歸。瞻望河北可哀。夢想白馬歸來!好像燕公討董之時他在長安一般!”

眾人忍不住再笑,便是馬騰這個大老粗也跟著笑的不行……這詩真是太直白了。

“其實,也就是老朽今日酒醉,借機說句醉話。”笑過之後,蔡伯喈卻又忽然一聲感慨。“如孔文舉這般形狀,我倒是稍懂一二,董卓亂前,我其實與他無二,只是覺的人生於世,空負才華,為何君王皆不用我,反而要用那些小人呢?於是平日牢騷不斷,不過是想求一份任命而已……又沒有賄賂求官,也沒有賣友賣……賣舊求榮,稍顯失態,也何必笑他呢?”

“不一樣的。”皇甫嵩繼續搖頭不止。“都說臣子如美人,君主則如浪蕩子,故文人皆有怨婦心,可怨婦與怨婦還是不一樣的……當年靈帝朝時,蔡公雖有抱怨,卻基本上能言之有物,誰還能說你當年那些諫言是錯的嗎?而孔文舉呢,今日在銅雀台上失態倒也罷了,可在白日說的那些話,也就是燕公大度,換個人,說不定便會直接以亂群之名,一刀砍了祭旗!”

“不錯。”魏松突然肅容出言。“若是那些年輕人經歷的少,看不懂倒也罷了,我輩老朽,由治經亂,再由亂經治,難道還不知道這天下什麽東西才是至貴之物嗎?什麽君主垂青,什麽圖雄爭霸,什麽官僚官制,什麽經學道德,最後求得是什麽?不就是能求天下各處,日日皆能如今日鄴下一般安泰嗎?凡數十載,經歷多少戰亂,才顯今日之珍貴……孔文舉前倨後恭,咱們不過一笑;但其人今日在閱兵時說什麽奢態如此,南未必不能勝北,老夫確實是有些氣憤的!”

“魏公說到點子上了。”不等蔡邕接口欲言,馬騰又立即跟上,感慨一嘆。“我當年在西涼那種地方,為何要舉刀兵,不就是活不下去嗎?若是能有今日之安泰,誰會起亂心?當日降服,是礙於燕公之兵強馬壯,可卻一直不懂燕公何以以一遼西匹夫兵強馬壯至此,到了鄴下,雖然還是說不出魏公口中那般大道理,卻是已經心中醒悟透頂,便什麽心思都絕了。”

言至此處,馬騰可能覺得失言,便放下木牌在位中拱手團團作揖:“今日酒後半醉,暖風熏得人上頭,說了幾句心裏話,諸位不要見怪。”

“端午至惡之日,本就該如此放肆的,友人相交,坦誠以對,這是最難得的!”蔡邕揮手而對。“有什麽可在意的?”

“你倒是說什麽都不用在意!”皇甫嵩仰頭大笑。“當年勸燕公嫁女兒給天子的不是你嗎?而等到蔡夫人為燕公添了一個女兒之後,我聽說這許多年你就不提此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