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紫氣黃旗豈偶然?(下)

端午日的閱兵波瀾不驚。

畢竟,對於見慣了千軍萬馬的鄴下重臣們而言,騎馬隨公孫珣在鄴下這一萬多步騎身前走一遭,然後再陪著公孫珣立於銅雀台上看士卒們從台下走一遭,聽他們喊幾句萬歲、萬勝之語……其實也就是那個樣子了。

便是當年嚷嚷著大丈夫在世當領著萬騎在身後之類言語的婁子伯,在經歷了這麽多戰事以後也已經不會那麽輕易熱血沸騰了。

因為對於這些真正上過戰場的人而言,閱兵一萬次也比不上真正戰場上的一次突擊來的讓人激動和提心吊膽。

實際上,連燕公公孫珣本人也都有些百無聊賴以至於心不在焉的感覺……這點也可以理解,回到鄴城後,這位在長安一口氣定下了許多燕國國制的國主,卻在自己的大本營中遭遇到了許多類似於追封父親為文公時的那種反彈,大面積的上書與面諫紛紛到來。

譬如說,有人就認為不用寺人這種方式雖然可以一時間得到士人們認可與歡欣鼓舞,但寺人本身對於宮廷女眷而言還是不可或缺的。現在一切從簡還好,但等到燕公一統天下,住進了南宮北宮未央宮那種地方,還純用侍衛和義從就會造成實質性問題。

再比如說,還有人集中提出,七個相國的制度是非常好的,也是燕公此番建制大獲人心的一個重要緣由,但其中卻居然沒有宗室和外戚的地位,著實讓人心憂。所以,他們希望公孫珣能夠給宗室或外戚專設一席,或者公開宣布,宗室是可以入朝為相國的,以安人心。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武將也對相國全是文職,並且專業性極強這一面感到憂慮,乃是有些擔心將來燕國內部武人的地位。

不過,最集中的諫言還是出在立儲上面,這件事情實在是太重要了,自以為是的燕公與燕太後這個時候才發現,他們母子二人自以為是的後世經典立儲制度在人心求穩的思路下,反而顯得不合時宜!

大面積請求立即立嫡以長建儲的奏疏且不提,便是呂範、田豐這些人,在明知道公孫珣有所打算以後,依然暗裏明裏,力勸公孫珣放棄那個設想中的什麽秘密建儲制度,回歸嫡長。

而公孫珣對將來皇長子素質的憂慮,也被他們用各種成熟的漢室制度給辯駁了回來。

說實話,公孫珣本人和公孫大娘之所以存著什麽秘密建儲制度,絕不是對公孫定有什麽想法,也不是為了釣魚,更不是什麽對漢室制度的反思!

這件事情的猶疑,以及他們母子對宗室在國家制度中位置的猶豫,其實並非來自於對漢室制度的反省,反而都是來自於所謂‘未來’‘八王之亂’的教訓。

‘何不食肉糜’以及八王混戰引發的‘少數民族南下’,實在是太讓人心驚肉跳了。

但很顯然的是,他們母子二人忽略了這個時代的基本訴求——安定!

大家要的是不折騰,是穩定,是繁榮,而不是各種不確定性。

實際上,經過四五日的討論,公孫母子如今都已經有些軟化。

畢竟嘛,七相制度的存在,本身就會對‘何不食肉糜’這種現象有所托底。至於宗室,同樣的道理,如果官僚制度能夠強化穩定的話,讓所謂宗室合流到官僚體制裏,似乎也不用擔心太多——無論如何,既然主體思路是決定放權給官僚,又何必為了君權獨大的狀態下的某些意外與可能性在這裏杞人憂天呢?

說句不好聽的話,真要出了個‘何不食肉糜’加‘少數民族南下’,必然是中途出了大亂子,國家根基都不在了,那樣的話無論如何也怪不到歷史責任感爆棚的公孫母子頭上吧?

不過,這些都已經是後話了,一切的一切都可以等到戰後再說。而這就是國家草創的好處了,作為開創者和初代人,是隨時可以修正思路的,尤其是建儲制度和宗室制度這兩個要務根本都還是未公布的狀態,連更改都稱不上。

慢慢想,什麽時候想明白了,什麽再直接放出來就是。

大不了讓公孫珣按照那些奏疏的思路背個黑鍋——堂堂手握天下二一之數的燕公,毫無大氣,居然因為自己嶽父不忍對漢帝動武,反過來試圖利用自己兒子約束自己嶽父,然後惹來後世嘲笑幾句罷了,也不掉幾根毛。

回到眼前,公孫珣和重臣們對閱兵殊無感覺,不代表鄴下士民對閱兵沒有感覺。

沒辦法,這年頭太缺乏文化生活了!普通百姓一年到頭就是到一定節日搞個祭祀,就覺得很滿足很有儀式感了,蹴鞠比賽出來後更是百看不厭,幾乎成為了北方舉行市會的標配,如引自南方的龍舟比賽,在如今北方更是鄴下獨一份的新鮮事物,去年才在還不是太後的公孫大娘的關懷下第一次舉行,又何嘗見過閱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