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強移棲息一枝安(上)

軍情如火,公孫珣既然知道戰事不可避免,便即刻發兵。

其中,龐德先帶領一千五百千義從,急速從晉陽城出發,靠著晉中平原的通暢道路與騎兵的速度搶占井陘西口(後世娘子關地區)。隨後,公孫珣復又親自率領剩余義從以及晉陽城中的郡卒緩緩往井陘盡發,並沿途匯集郡中各城駐紮的其余郡卒……不是沒人勸公孫珣,讓他不要輕身犯險,但考慮到五千兵馬就算是不能擊敗張燕,卻也足夠自保,再加上打仗這事,衛將軍既然在此,也沒理由讓別人去處置,所以也就是勸一勸而已。

而四日後,除了常林留守外,公孫珣卻終於是帶著公孫越、婁圭、田豐、戲忠、荀攸等人,外加三千郡卒與剩余五百義從,有驚無險的趕到了井陘西口,並匯集了先鋒部隊。

正值秋日,眾人勒馬行入井陘通道,眼見著秋日間兩側山谷黃綠相間,更兼地勢險要雄渾,頗有一番氣勢,可所有人卻都沒有心思看景色,只是盯著地勢暗自思索。

相對應的,婁圭卻上來便理所當然的向龐德詢問起了軍情:“令明,你比我們早到一日有余,可曾探清張燕營寨、兵力分布?”

“回稟軍師。”龐德聞言稍顯尷尬。“末將到了此處,把住關隘,不及立營便立即派出了數十哨騎,卻至今未帶回緊要消息。”

“這不怪你。”婁圭聞言在馬上緩緩頷首。“當年董卓亂前,我與志才隨君侯從三輔折返,便曾經從井陘路過,知道這井陘看似是一條險要通道,其實卻別有洞天……不過算算時間,哨騎今晚應該便能陸續回來。”

“井陘的情況,還請軍師將軍賜教。”向來沉默的荀攸也主動相詢起來。

婁子伯自然無不可言。

“首先,井陘跨越太行,自此西隘口至東隘口大寨山下,約有六七十裏長……”

“其次,此地地形宛如紡錘,乃是兩頭尖而險,可中間卻分為南北兩條通道,南道險而直,北道開闊卻繞遠,不過無論是南北通道中間都有大量山坳、谷地,甚至太平時節此地還有鄉裏、市集所在。”

“當然,通往太行山中的通道也自然都開在南北兩道上……如我所記不差,張燕所居的紫山往井陘中的通道,便是開在南道上距此地四十裏、靠近東隘口的一處山谷中。”

“除此之外,還有一條水流湍急的綿蔓水在其中蜿蜒曲折,恰好在腹心處橫穿兩道……這便是淮陰侯背水一戰的那條河了!”

婁圭侃侃而談,荀攸等人也是紛紛頷首。

而周圍很多從長安跟來的幕僚、將領此時也才紛紛醒悟……他們中的大多數人一直把井陘當做一條很長的山路而已,此時初入隘口,也最多是在心中加上一個險關的設定,但此時聽來才明白是怎麽一回事。

不過想想也是,韓信背水一戰中,對手陳馀、李左車足足帶了二十萬大軍,雙方甚至隔河對峙了幾日,然後又背河安營紮寨,這才開戰,既如此,這裏面怎麽可能就是一條狹窄通道呢?實際上,就算是二十萬大軍是吹牛,打個對折,加上輔兵、民夫十萬人,也注定這裏面的地形是極度復雜的。

內部分叉的兩條通道,一條橫穿通道的河水,無數可以屯兵、藏兵的山谷,無數通往太行山中的岔路,最後再加上通道合二為一時的兩側險要隘口,這才是一個完整的卻依舊非常簡陋的井陘軍事地圖。

而說完這些以後,之前在晉陽一直很沉默的婁圭卻依舊沒有停止,而是進一步看向了騎在白馬之上,被眾人簇擁著的公孫珣:“君侯!”

“我知道的子伯的意思。”公孫珣聽到呼喊不由握著馬韁輕笑起來。“子伯是想說,張燕如此姿態,此戰不可避免,而我們五千兵馬,中間還有兩千精銳……或者說是一千五百精銳……對上兩萬賊寇,也並非不能戰而勝之,可非要仿效淮陰侯背水一戰,卻未免有些強人所難……對否?”

“不錯。”婁圭也在馬上坦然應道。“臣下正是此意,自古以來,名將未有如淮陰侯者,而淮陰侯生平用兵,也未有如背水一戰者……偏偏這一戰又是自古以來記載最清楚的一例,敵我雙方謀劃,戰前戰時戰後過程,甚至還有淮陰侯自己事後剖析,紛紛記載於史冊,便是不通兵法的,只要讀過這些年安利號大量版印的那幾本書,恐怕都清楚無誤。那敢問君侯,張燕會不知道嗎?他既然知道,還會犯下如陳馀一般的過錯嗎?”

“什麽過錯,譬如呢?”

說話間,眾人已經來到隘口內部的第一個寬闊山谷中,也是龐德駐軍之處,便紛紛隨衛將軍下馬,而公孫珣雖然下馬步行,卻依舊與婁圭交談不止,周圍人也只能繼續隨從,然後豎耳傾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