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翩翩河邊走(上)

渭水冰面的開裂使得戰局迅速進入到了最後一個階段,也就是西涼軍的急速崩塌階段。

首先,自然是冰面開裂後導致的殺傷。

沉重的甲胄與身體、尖銳的武器與碎冰、求生欲望強烈的戰馬與士卒,全都在冰冷的渭水中攪拌個不停。這種情況下,不掙紮是等死,可任何基於求生的掙紮卻又只能加速流血與死亡。而與此同時,偏偏後面已經踏上了冰層的人根本無法控制身體,幾乎是被推搡著繼續栽入到了冰窟之中,加入並進一步擴大了這個血肉攪拌機一般的……場景。

一時間,紅色的血液與清澈的河水,烏壓壓的士卒以及閃光的冰面,遠處的夕陽與躁動的戰場,構成了一副讓人驚嚇失聲的畫面。

不要說戰場東面的皇甫嵩被驚住了,便是西邊到達陳倉城後又匆匆趕回來尋韓遂立功的呂布居然也驚愕在當場,立在渭水畔不敢稍動……其實也由不得這二人如此表現,實在是沒辦法,指揮若定的名帥也好、勇冠三軍的勇士也罷,在自然界的力量前都顯得那麽渺小。

換成他呂奉先此時處在冰窟裏,難道就能活下來?

換成他皇甫義真是對面的將軍,難道就能控制住局面?

實際上,二人此時全都心生惶恐,然後手足發涼。

漢軍尚且如此,西涼軍就更不用說了,青天白日之下,面對著如此慘象,作為第一批過河之人,僥幸活命的馬騰在渭水南岸回過頭來,居然直接昏死了過去!畢竟,他的大營處在渭水邊上,這一波死在冰上之人幾乎全都是他的兵馬,而且還是心腹精銳那種。而十幾裏外,休息了一陣子,又對此有些心理準備的韓遂倒是沒有昏倒,卻是已經目光呆滯……他便是有所預料,也萬萬沒想到掉進冰窟後居然會如此淒慘,如此令人感到驚怖。

然而,更可怕的是,渭水與戰場的交匯區域足足有十幾裏長,這使得很多逃亡的西涼兵根本不能及時獲取冰面不穩的情報,也使得之前皇甫嵩、呂布從戰場東西兩側目睹的那一幕在漫長的渭河冰面上不斷重復。

而見到如此可怕的情形在眼前上演,後續的西涼敗兵到底是不敢渡河了,他們開始瘋狂地抓著河床上的枯草,寧死都不願踏上那百余步寬的冰面。

然後,不是沒有兇悍之輩趁機高呼背水一戰,但一來渭水慘象實在是讓人破膽,二來敗勢難止……更關鍵的一點是,後續不斷有敗兵被漢軍從寬達十五裏的戰場上被驅趕到此,而新來的西涼兵經過長時間的廝殺與長途敗逃已經多是疲憊不堪,根本無力再戰。

當然了,他們更不敢越渭水一步。

於是乎,大面積的投降便理所當然的開始出現了。

等到傍晚時分,夕陽尚未來得及完全隱沒於遠處陳倉城下,在漢軍今日氣勢如虹的攻勢之下,也在那條關中母親河的威懾之下,數萬涼州兵便已經在河床上盡數棄械投降,並被漢軍驅趕到河畔統一安置。

換言之,自公孫珣正月初六移營來戰算起,雙方對峙三日後便展開的這場大決戰,不過一整日罷了,便以漢軍全勝、叛軍幾乎全軍覆滅的局面就此結束!

“君侯!”

渭水畔,趁著夕陽,作為最後一名趕到白馬旗下匯報的大將,徐榮遠遠看到公孫珣的儀仗傘蓋便主動下馬。“陳倉城那邊的事情已了,之前呂校尉沖了一陣,城外留守的數千叛軍與萬余涼州叛軍民夫便曉得要敗,然後逃了半數,我們趕過去又逼降了半數,彼處糧食、財貨並不多,唯獨戰馬、馱馬頗多……此戰,蒙君侯神武英明,我軍著實已成全功!”

話到最後,徐榮方才來到公孫珣身前,卻是躬身下拜,誠心誠意的恭維了一句。

“若非伯進臨陣指揮得當,哪裏有今日大勝?”公孫珣見狀不由大笑數聲,卻又立即肅然起來。“不過今日戰事雖已盡全功,卻還有些別的事情要收尾,你好生領騎兵在外維持秩序,千萬不要出亂子……”

徐榮瞥了眼眾將身側那烏壓壓的俘虜,心下明了,中軍儼然是在討論這些人的處置,而且極有可能會出現必要的刑殺……不過,徐伯進一個邊郡出身的將軍,對此並無什麽多余想法,也沒有什麽多余的心理壓力,便立即拱手稱是,轉身調度騎兵控制戰場去了。

公孫珣滿意頷首,又目送徐榮遠去,然後卻幹脆下馬立在河畔,然後繼續了剛才的話題:“剛才諸位未全至,我只是趁機問了問下面的數名軍官,如今的情形是,關中將士多言要殺人立威,而涼州將士卻多言要赦,所以皇甫公以為呢,該如何處置這些俘虜?”

“衛將軍,我意今日殺傷甚多,剩余數萬降兵若再做嚴厲處置,未免有傷天和。”皇甫嵩也下馬正色對公孫珣言道。“依我看,之前洛陽有兩宮流血的讖言,天子為此不安,甚至於遭受病厄,不如將王國、李相如等首惡押送洛陽明正典刑,也算是繼閱兵後再行一次壓勝之舉。然後我等在此處,只挑一些今日反抗過甚,往日名聲不好的叛軍首領再處置一下……剩下的幹脆就地等候洛陽旨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