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赴前連赴後(第5/5頁)

“然後呢?”公孫珣臉色愈發不善了。

“然後自然是自吟此歌,送我自己這個愚者‘渡河’了!”

公孫珣忽然強笑:“那蔔已不聽你言,擅自渡河,葬送東郡黃巾,你不怨他,反而和王度一般要報他知遇之恩嗎?”

“當然不是!”堤下人昂然作答。“蔔帥婦人之仁,葬送局勢,乃是他咎由自取,只是天下雖大,除了河中之外卻也無我這等人去處了……”

“這是何意?”公孫珣依舊笑言不止。

“君侯,你難得善念,想收留本地降兵,卻可曾想過,此舉與蔔帥相仿,純屬婦人之仁?”堤下人忽然說起了一件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題。“剛才有人向你轉述蔔帥死前所言,我也聽得清楚,他那些愚民的胡話,固然不值一曬,但有一言是對的……蒼天、黃天勢不兩立,而既然為其一,便要視對方為仇寇,變不了的!不然哪裏有這麽多人隨他‘渡河’呢?那我既然也曾為黃天而戰,便是不信它,蒼天之輩也容不下我了!既如此,與其苟延殘喘,依舊為蒼天之輩欺壓,不如慷慨一死,以‘渡河’之姿笑一笑蒼天之輩!”

公孫珣張了張嘴,他本想說‘我可容爾等黃天之輩’的,但自曹孟德以下全軍軍官大多在此處,再加上黃天之輩也多少讓他感到不對路,所以這話終於是沒有說出口。

言到此處,天色漸暗,那堤下人徑直往堤上而來,雖然公孫珣和堤上諸將都有默許之意,但兩名義從擔憂他暴起傷人,還是如之前押送王度一般小心看顧著此人往上而來。

路過堤上,此人看都不看周圍無數目光主人一眼,停都不停,便徑直往下面波光粼粼的水面而走,而隨著兩名義從駐足,此人更是如剛才那般高歌而起:

“公無渡河,公竟渡河!

墮河而死,將奈公何?!”

自堤下至河中連唱數遍,走到河中水齊頸之時,夕陽下的一個浪花打來,卻終究是再無聲響了。

堤上眾人俱皆無言,也久久駐足不動,一直到黃河上遊的夕陽徹底沉下。

“太平道真是妖言惑眾!”曹孟德許久方才如壯膽一般勉力對著黃河呵斥道,但所言卻只是之前舊語。“蔔已亦是妖人,竟然迷惑了如此多人隨他篤信妖道,以至於隨他投河,真是罪無可赦!”

周邊諸將也是紛紛醒悟一般,各自出言贊同。

“然而,是誰逼得這些人寧可去死,也要信這個虛無縹緲的黃天呢?”公孫珣有心想當眾問一問曹孟德這個老問題,卻終究是沒說出口,反而轉身就走。

取而代之的,乃是剛才聽了數遍的樂府名辭。

詩曰:

“公無渡河,公竟渡河!

墮河而死,將奈公何?!”

……

“光和末,夏,五月,太祖與黃巾兗州渠帥蔔已、副帥梁仲寧、張伯戰於蒼亭、東武陽。賊眾四萬,蔔以梁、張引兵兩萬屯東武陽臨太祖營,復親率兩萬眾過蒼亭渡河攻其背。審配駐於黃河側,知情夜報太祖,太祖以程普、高順將精銳一千,於東武陽南五裏道中相阻,自勒騎兵,馳赴河畔,待蔔至,急擊之,蔔大敗,而配亦自河中斷其浮橋,不得歸。又梁、張舉兩萬兵,屢不得破程、高千兵,待太祖馳返,亦敗之,復驅敗兵至河,連結前後,大破之。計獲首自張伯以下萬余級,降萬余,赴河死者自蔔已、梁仲寧以下,凡七千眾人。東郡乃平。”——《典略》·燕·裴松之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