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一意起高樓(中)

如何判定一個人的品質是個很有意思的命題。

就拿呂布來說,另一個時空裏,他先是火並了自己的恩主丁原投靠董卓,又殺了新的恩主董卓轉而跟隨同鄉王允,然後還有什麽淫下屬部將妻妾之類的神操作……從這些角度來說,呂布的私德絕對是爛到底的那種,板上釘釘再加蓋的那種。

所以,任何一個有正常思維能力的人都不應該信任他……君不見曹孟德、劉玄德二人白門樓上的操作嗎?能被這當世最能容人、用人的兩位一起厭惡成那樣,可見他們實在是被這廝惡心到了。

然而,如果這些事情還沒有發生呢?

從公孫珣的角度來說,他當然可以按照自己母親的故事來斷定一些人的才能與品質,並善加利用……但是,如果說一個在故事中擁有好品質的人,公孫珣可以不吝欣賞、扶持與拉攏,那一個所謂將來會幹出壞事的人,在人家沒有作出壞事前進行有罪推定,豈不是有些奇怪?

沒看到呂範和婁圭都如此嚴肅嗎?在他們眼裏,此時的呂奉先乃是標準的清白人物,沒理由用極端手段對付人家,甚至一旦對付了,很可能還會對公孫珣的聲望造成極大的打擊。

再說了,這終究是呂布,是故事中的那個虎牢關前天下無雙之人,也是飛將一出中原便將曹操弄的根基全無之人。

“明公將步,令布將騎,則天下不足定也”……這是虛妄之言嗎?

實際上,公孫珣之所以專門召集三個最信任的人來此商議,本身就說明他猶豫了……時間不同,身份不同,所思所想自然也不同,當日公孫珣初見呂布,只求亂世存身,當然是想離這種人遠之又遠;而如今,公孫珣好不容易說服自己母親,脫身來到河北,以求將來大事,更兼連番建功立業,堪稱勢不可擋,又怎麽可能不對這位當世虎將動心呢?

只不過話還得說回來……故事中的那個呂布也確實太坑了點!所以,公孫珣才會要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

“蔡公遠道而來,本不該勞您輕動的。”晚間,酒至酣時,魏松在周圍一群河北名士以及趙國本地世族豪強們的暗示之下,卻是終於從席間起身,長身拜於坐在上首的蔡邕蔡伯喈。“但我們河北士人多只是久仰大名,卻未曾見識過蔡公的仙音神技,不知……”

這意思很明顯,就是這些人想聽聽蔡邕名震天下的音樂了,好回去吹噓。

實際上,酒酣耳熱之際,本就是最適合興起音律或者舞蹈的時間。

而這裏先多說一句,蔡邕之所以倉惶逃竄到公孫珣這裏,就是因為他在酒席中不合時宜的擺譜!

話說,這廝被赦免以後,五原郡太守趙延設宴給他送行,中途‘以舞屬之’,而蔡伯喈卻不知道是哪根筋抽了,不要說拿把琴長歌一曲了,就連起身陪對方扭兩下,說幾句酒場上的話都不願意做,居然就翻了個白眼,假裝沒看到對方!

趙延是趙忠的親弟弟,當然知道對方是看不起自己,再加上一貫驕橫,於是立即就破口大罵,弄的兩人當場不歡而散!

但是,一時擺架子是很爽了,後果卻很嚴重。那趙延畢竟是正經兩千石,外加權閹之弟,所以一回去就立即公開上書,說蔡邕在朔方這裏被監管的時候,常常心存怨望,誹謗朝廷!

另一邊,估摸著暗地裏也會寫信給自己哥哥趙忠,請他對方給自己出氣!

蔡伯喈當然也不是傻子,回去以後睡了一夜,酒一醒,就知道自己又闖大禍了……當日他們叔侄二人一個位列九卿,一個是議郎,卻也因為得罪了人而被弄到全家流放,如今二人都已經是白丁,回到洛陽又如何能對付的了那些人?

而回家呢,怕是也要連累家族。

所以,蔡邕幹脆一不做二不休,便按照公孫珣昔日送行時所言的訊息,先遣人偷偷聯絡了雁門的別部司馬程普,請求護衛,然後便帶著自己家人瞞過趙延的耳目,從五原一路逃到了邯鄲!用他的話說,從今往後,便要泛舟江湖,不問世事了!

當然了,蔡伯喈在趙延那裏擺譜不給面子,到了此處卻是要給河北士人們面子的,便是不想給河北士人面子,那也要給公孫珣與魏松一些面子的。

於是乎,他當即喊來自己仆人,將自己的愛琴取來兩件,一個自奏,另一個卻是讓呂布撫著為他做應和。

這下子,堂中氣氛立即變得快活起來……聽懂的人自然是一臉陶醉,聽不懂的卻比聽懂的更加沉醉於其中,估計回去吹的時候也比那些懂行的吹得更帶勁。

而果然,等到一曲奏罷,堂中更是歡聲一片,不知道多少人連聲恭維蔡邕不及。

然而,且不說公孫珣之前便大概是堂中唯一心不在焉之人了,此時他更是趁著場面熱鬧向收起琴盒的呂布偷偷招手,邀在身邊,細細詢問起來。而彬彬有禮,盡顯文雅風氣的呂布也是早有準備,二人當即便在席間寒暄問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