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檐下多蓬蒿

峙華爵以表甍,若翔鳳之將飛。正殿儼其造天,朱欞赫以舒光。盤虬螭之蜿蜒,承雄虹之飛梁。結雲閣於南宇,立叢台於少陽。

以壯麗華美而聞名天下的趙王宮內,僅是坐在殿外對著一張小幾,然後隔著門檻看著殿內的歌舞,牽招等人便已經覺得神暈目眩起來。他們這些年輕人,尤其是今年公孫珣封侯後才跟過來的幽燕子弟,又有幾個會想到,自己僅僅是追隨了這位君候數日,就能夠直接坐到趙王王宮中列席宴飲呢?

當然了,那些並州跟過來的義從就淡定多了,銅駝大街都逛過,太尉府上也不知道幫劉寬老頭抗過多少次酒壇,主管朝政的曹節、王甫家裏也闖過,甚至還有人親手安排過一兩個中常侍、中黃門什麽的,那麽對上一個雖然王宮很華麗,但卻沒有任何實權的諸侯王,自然也就那樣了。甚至於多喝了幾杯後,楊開、牽招等新人還被這些老資格嘲諷了一番。

不過,這麽一開嘲,那些陪坐的趙王護衛和低級屬吏們,卻也變得面面相覷,乃至於心驚膽戰起來……這酒席的氣氛就不大好了。

而且不止如此,稍傾片刻口的正殿之上,當聞名天下的趙國舞女撤下來,公孫珣隨口說起了郎中令趙平今日在城南所幹的那件破事以後,殿中的氣氛居然也變得有些尷尬起來。原本一直言笑晏晏,跟公孫珣還算是主客盡歡的趙王劉豫更是托辭不適,直接走人。

“這是何意,趙王如此輕視於我嗎?!”

公孫珣見狀不由有些半真半假的惱怒,諸侯王雖然盡享富貴,卻無半點實權,屬於那種面子上相互過得去便相互給面子,面子上過不去就不必給面子的人,有漢一朝,不知道多少大臣都是靠著踩諸侯王上位的……結果呢,自己卻居然被一個諸侯王先拂了面子?

講實話,雖然不至於和這種人計較,但第一次見面,大庭廣眾之下,無緣無故的遭受到這種待遇,不發怒反而會被人看不起。

剩下的周圍眾人面面相覷,似乎是知道一二內情。不過,由於為首的國傅韓拓礙於身份倒是不好開口,最後,這些趙王屬吏相互使著眼色,卻是把趙王屬吏中的另一位千石顯吏——趙王仆陳酈給拱了出來。

“無慮候真不知道?”陳酈無奈苦笑發問。

“我知道什麽?”公孫珣愈發莫名其妙,然後也是愈發憤然。“趙平今日做的事情半城皆知,而且也正犯在了我的手中,如何說不得?”

這個時候,公孫珣就有些真的來氣了……想想也是,自從他從進入邯鄲城後似乎就沒一件順心的事情,所見的三個最重要人物,更是一個比一個讓人無力:

國相向栩是那個德性;背靠趙忠的郎中令趙平又滑不溜秋;現在一個居於深宮的趙王居然也無緣無故給自己甩臉色,然後這些人居然還覺得理所當然?

真當自己好欺負嗎?!

“看來無慮候是真不知道了。”陳酈當即嘆氣道。“不過,還請無慮候不要過於氣憤,我家王上那邊還以為無慮候是在嘲笑於他呢……”

“這裏面有什麽隱情嗎?”公孫珣不由蹙眉。

“不瞞無慮候,”陳酈尷尬言道。“上代趙王殿下,也曾經有過城外路邊遇到采桑女子,然後意圖邀請同車卻被當眾責備之事,而且先王當時所邀同車者還是他的家令王仁之妻……這件事情雖然沒有做成,可是先王名聲卻壞了,再加上先王還曾經化妝去往鄴城玩樂被人辨認出來,於是便被當時的國相幾件事合在一起直接上奏給了先帝,先帝震怒,還削了趙國一縣封邑。”

公孫珣聽了個八卦之余也是當即恍然。

“子不言父過,”這時候,坐在上首的趙國國傅韓拓也是適時開口。“王上雖然有些無禮,但念在他是事出有因的份上,還請無慮候不要在意。”

“也是我孟浪了。”既然純屬誤會,公孫珣自然要給地位尊崇的韓拓一個面子,便也是當即起身行禮,避席謝罪。

“王仆,”韓拓微微頷首,復又吩咐陳酈道。“既然無慮候也是不知情,你去說與王上,勸他回來共飲一杯,以免事情傳出去生出謠言來。”

陳酈立即躬身趨步離開。

而稍傾之後,趙王也是尷尬返回,不過,公孫珣這一次卻沒有主動起身賠罪的意思,只是坐在下手與對方一起舉杯飲了一口,算是就此揭過罷了……他之前對韓拓行禮,乃是敬這位王傅是長者,又有學問,更是一個朝廷任命的兩千石,與之相比,年紀還不到三十的趙王劉豫又算什麽呢?值得他去多躬一次身?

二者初次見面時的那一次大禮參拜,已經讓公孫珣很不以為然了……高句麗王的傳承比眼前的趙王傳承還多幾十年呢,不也是被自己一招借刀殺人弄的不知道是被砍死還是被燒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