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荒庭生芳草

平心而論,公孫珣年少封侯,然後戴上紫綬金印以後,明顯是有些飄了。

邯鄲城在前,他先是早早的遣了呂範去邀請田豐;又讓審配直接回家探親,並順便幫他邀請河北知名的沮授;最後居然把婁圭和韓當這貼身的一文一武也遣了出去,只是去打探太平道和張角的情形。

而這個時候,早已經孤身一人的他居然還是萬事滿不在乎……聽聞那個擔任郎中令的趙平正在城南,又居然只派出了牽招和幾個新來的義從去拿捏對方,然後便自己一個人直接入城,去面對一整座邯鄲。

紫綬金印,白馬呼擁,又是此城專居,自然是一路通暢。

然而,等公孫珣直接來到國相所居的官寺處以後,卻陡然發現,自己果然還是小瞧了天下人……

“君候小心!”

一眾侍從七手八腳的湧上來,把公孫珣給扶了起來,順便將絆倒了自家君候的那條藤蔓給碎屍萬段。

“那什麽?”公孫珣起身後幾乎是用顫抖的手指著地上喝問道。“這是怎麽回事,為何堂堂國相官寺內長滿了野草,地上藤蔓遮蓋住了道路?我從遼東到洛陽,這輩子就沒見過這種官寺!”

“回稟……回稟君候。”一旁兩個立在草叢中的郡吏渾身發抖,直接嚇得跪地請罪。“春夏之間萬物勃發,幾日前又下了雨,一不小心這草木便茂盛起來,我們也是始料未及。”

這話如此有道理,公孫珣居然無言以對。

不過,他馬上還是反應了過來:“這是春天還是夏天的事嗎?我問你,向栩……向國相平日裏居然不在官寺裏辦公嗎?莫非王上賞賜給了他一處偏殿用於公務?若是如此,你們為何還要引我來此處?”

公孫珣這麽問是有理由的,因為邯鄲是古城,是六七百年的古都,而且從前漢時就一直為諸侯王居所,那趙王王宮幾百年修葺下來,更是巍峨壯觀。

再過幾十年,甚至還會有一位本地文士寫下著名的《三都賦》,專門稱贊邯鄲、鄴城、洛陽。其中《趙都賦》如此言道:

都城萬雉,百裏周回,九衢交錯,三門旁開,層樓疏閣,連棟結階。

趙王宮和邯鄲城的雄偉壯麗可見一斑。

既如此,那向栩嫌棄官寺破爛,找趙王要一處沒人住的王宮偏殿來用,想來也是可以理解的。而這樣的話,也自然就能解釋為何國相官寺會長滿野草了。

不過,如果向栩不在這裏,這兩個郡吏為何又把自己引入如此荒蕪可笑的地方?是得了誰的叮囑,刻意讓自己鬧笑話嗎?!

“回稟君候!”一名年長一些的郡吏大概是閱歷豐富,猜到了對方所想,便當即在地上苦笑不止。“我等如何敢戲弄君候?實在是我家國相自來邯鄲快兩載,便一直都在這官寺中。”

公孫珣四下張望,茫然若失,實在是不曉得這位國相是如何生活在這種地方的。

“只是他向來只喜歡在官寺後院的房中高臥,”一旁的年輕郡吏也是趕緊解釋,“除了吃飯如廁外,兩年間我們也未曾見他下過幾次床,那床板被他躺的都有人影了,何況是這邊院中長草?”

“確實如此,”年長郡吏繼續言道。“其實若是從後院進入,彼處有一條送飯送水、漿洗衣物,兼掏糞除汙運送穢物的小道,倒是日常行走,地面幹凈。可君候初次上任,前來拜會國相,我們又怎麽敢讓您從後院小門走呢?”

公孫珣到底是反應了過來,便編掙脫自己侍從的扶持往前走了數步,就在這門內站直身子,並望向了眼前的趙國國相的官寺大院。然而,無論怎麽看,滿院子碧綠的野草藤蔓,還有那幾朵隨風搖曳野花……都讓他心中升起一種荒謬絕倫的感覺!

這裏可是趙國權力核心所在,那國中權柄最大的國相向栩就在眼前的官寺內,可怎麽就長草開花了呢?!

其實,從趙國最北面的柏人縣入境之時,由於當地縣長申毓申仲彥乃是劉寬的學生,公孫珣的同窗之一,所以他專門在彼處停下來打探了一番趙國和邯鄲的局勢……什麽本地大姓都有哪些,豪強又有哪些,治安如何?什麽太平道在此處有何影響?最近邯鄲可有什麽大事?

該問的不該問的全都問了!

既然如此,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國相是誰,又是何等人物?公孫珣自然不會遺漏。因為這可是邯鄲城內理論上唯一一個權柄超過他的大人物,也是他的頂頭上司。

而且講實話,當聽自己師兄說趙國國相乃是黃河邊上的‘故人’向栩,又聽說此人整日只知道‘高臥’的時候,公孫珣是一萬個放下心來的。畢竟在他看來,那種廢物,天生就是和高焉一樣讓自己這種人攬權的!只要先拿那個郎中令趙平給殺雞儆猴一般立個威,再逼迫驚嚇一下這個向栩,那恐怕很輕松就能拿捏住這位只會背誦孝經的河內名士,然後把這廝架空,再從容侵占郡府的權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