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軟紙

天色漆黑,太學教授的宿舍門廊外,蔡邕蔡郎中披頭散發,正神色驚惶不定的躲在陰影中。說實話,他好幾次都想直接沖入廊下,逃回屋內,但卻總覺的拐角處自己的房門外影影綽綽的似乎有人,所以始終不敢動彈,生怕被人發現這副狼狽之像,到時候丟人現眼。

而良久,眼看著廊下燈火處人影漸漸稀落,半天也沒有動靜,這蔡邕終於還是鼓足了勇氣,於是便用雙手握住頭發,悶頭沖了過去。

孰料,剛沖過走廊來到自己房間門前,還不待他松上一口氣,耳中卻又響起了一個讓他差點羞憤欲死的聲音。

“蔡郎中。”站在蔡邕門前的公孫珣略顯驚愕的打量了一下對方的造型,旁邊捧著一個大盒子的公孫越也是目瞪口呆。“這……何故如此啊?莫非遇到了強盜?太學中也有強盜嗎?”

“沒、沒有。”蔡邕滿臉通紅,趕緊解釋道。“剛才出去找張教授討論音律,孰料回來的路上天色太黑,一不小心幘巾被樹枝給挑了去,發髻也給碰散了……”

“原來如此。”公孫珣恍然大悟。“也不知道您丟掉幘巾的地方在哪兒,若是近的話我們兄弟陪你去尋一尋?”

“不用,不用。”蔡邕連連搖頭。“我房中就有幘巾,進房再裹一下就是了……你們找我有事?”

“不瞞蔡郎中,”公孫珣帶著公孫越微微躬身道。“珣等有要事相求,所以,已經在此處久候了多時了!”

蔡邕聞言略顯悲憤的看了這二人一眼,也不答話,而是悶頭沖入屋內。

公孫兄弟微微一怔,然後對視了一眼,卻也厚著臉皮跟了進來。

就這樣,蔡邕進入房內,又是點燈又是打水,又是凈手又是盤發,然後再挑選了一下幘巾,再慢騰騰的戴上……然而,無論這蔡郎中怎麽折騰,那公孫珣與公孫越卻如同漿糊一般,牢牢粘在房中的蒲團上,儼然是一副要奉陪到底的樣子。

邊郡來的野小子真沒教養!蔡邕心中暗罵,但終於還是無可奈何的陪著跪坐了下來:“你們說有事相求?”

“正是。”公孫珣領著公孫越俯身正式行禮道。“還望蔡郎中鼎力協助。”

“好說,好說。”蔡邕面上勉力幹笑,心中卻已經下定決心,這次絕不會再當‘老實人’了,否則就讓自己下次上廁所也沒廁籌擦屁股!

“呃……”得到應許後,公孫珣卻又沉吟了片刻。“一時間竟不知道從何處開口了,不曉得蔡郎中可知道我的家世?”

“我只知道你出身遼西公孫氏。”算是勉強平復了心態的蔡邕微微捋須道。“但遼西位於河北與塞外的交接處,遠在數千裏之外,我一個中原人,了解的實在是不多……非要說點什麽,便是曉得你家中甚為豪富,聽說家資钜億,與徐州糜氏、冀州甄氏、荊州馬氏相仿佛。”

公孫珣微微頷首:“蔡郎中所言不差,我母親極善財貨之道,十余年間,我家的安利號在青、幽之間也算是略有名聲。而說起這個,便要請教一下蔡郎中了,您學富五車,可知道為何我家安利號為何能在數年間就鋪陳到環渤海數郡?而往後數年,生意也不差,錢也不缺,卻始終不能再有寸進呢?”

“哦?”

“如今我家的生意,往南過不了瑯琊,往西過不了代郡,而往東南河北腹地則是寸步難行,若非是冀州諸家商號與我們安利號有大批次的馬匹、布帛、糧食生意,願意讓開一條縫,否則連在鄴城開個分號都難……”

“哎呀……”蔡邕聽到這裏不禁失笑。“你這不是已經自問自答了嗎?各處都有本地的商號,哪裏容得下你們家再去摻一腳呢?便是鄴城,不也是得了當地大族的首肯才能落腳嗎?”

“蔡郎中果然明知灼見!”

“明知個屁!”蔡邕忽的變臉道。“我不信你這個小子不懂的這個道理!你家的什麽安利號能鋪陳數郡,靠的是什麽?你自己不清楚,反而來問我一個老書生嗎?”

公孫珣聞言也不生氣,反而微微笑道:“不瞞蔡郎中,我家的情況我當然知道。一開始是因為我們遼西公孫氏居於令支,而令支實與盧龍塞一體兩面,牢牢握住河北與塞外數郡的唯一交通要道。塞外的商旅、部族,想要和河北交通,都只能從此處走……用我母親的話說,坐地便可生利!於是數年間,安利號就已經積累了不少資本、人脈、商路。這就是我家安利號起勢的所謂第一個階段了。”

“讓我想想。”蔡邕聞言冷笑道。“這第二段,莫不是看塞外諸郡國,如遼東、遼西、遼東屬國、樂浪、玄菟因為居於塞外,商旅、部族、豪家皆是一盤散沙?你母親就以公孫氏為後盾,以安利號為工具,將這些地方的商路統轄整合,自己再居於令支這個要害節點,統一調度,與河北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