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故作大方

蘇紅玉與姚惜水一樣,也是晚紅樓力捧的六大花魁之一。

蘇紅玉成名要比姚惜水早幾年,年紀約二十三四,身量豐腴,臉蛋長得極美,身穿一件雪白的裘衣坐在亭前,青紫相間的羅裙鋪陳來,仿佛花開正艷,正對著院子裏荷葉枯立的池塘調琴,池岸邊鵝卵石鋪成的步道上積著還不成規模的雪。

韓謙擡頭看了看天,都不知道什麽時候,雪已經停了,但蒼穹還是鉛灰色的陰沉。

蘇紅玉看到韓謙徑直闖進來,擡頭看了一眼跟在韓謙身後的姚惜水,倒也沒有其他表示,繼續埋頭斷斷續續的撥弄琴弦。

從這一望之間,韓謙便能確認蘇紅玉與姚惜水一樣,都是晚紅樓知悉機密的核心人物。

在晚紅樓,六大花魁賣藝不賣身,卻各有所擅,姚惜水以劍舞聞名,而蘇紅玉以琴藝冠絕金陵,惹得金陵成百上千的公子哥為聽一曲而不惜一擲千金。

韓謙也只能勉強說得上是大臣之子,他父親官居從四品,卻是清閑之位,因此他在金陵的世家子裏也談不上一等一的顯赫。

他之前癡迷於晚紅樓的姑娘,但還沒有機會聽蘇紅玉彈琴,更沒有機會觀姚惜水舞劍。

這麽說也不正確,大半個月前,韓謙就看到姚惜水拿劍朝他逼來。

能培養出蘇紅玉、姚惜水這樣的人物,還不知道培養了多少刺客、殺手藏在暗中,晚紅樓到底是怎樣的組織?

晚紅樓掌握這麽雄厚的資源不說,憑什麽還能令信昌侯、世妃王夫人放心跟他們合作,全力扶持三皇子楊元溥?

信昌侯、世妃王夫人又怎麽就輕易相信將楊元溥推上帝位之後,晚紅樓不會另藏禍心?

三皇子楊元溥所說世妃王夫人與黑紗婦人在廣陵節度使府曾相互扶持、共歷劫難,又是怎麽回事?

難不成說世妃王夫人曾經能到徐後的身邊伺候,進而有機會得天佑帝的寵幸生下三皇子楊元溥,也都是晚紅樓的謀劃?

三皇子楊元溥出生之時,天佑帝還是淮南節度使,還沒有正式開創楚國,而徐後之弟徐明珍剛剛世襲廣陵節度使之位還沒有幾年。

要是晚紅樓在那之前就已經在謀劃、布局著什麽,晚紅樓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存在?

韓謙心裏對晚紅樓有太多的疑問,走進亭子裏,看亭子裏鋪有錦毯,脫了靴子走進入亭中,挨著欄杆而坐,也不說話。

姚惜水見韓謙此時就像個受了天大委屈的任性孩子,也拿她沒轍,朝蘇紅玉苦澀的攤手一笑,示意今天的狀況有些失控,便也跟著韓謙走到亭子裏坐下。

“惜水妹妹給韓公子氣受了?”蘇紅玉笑靨如花的問道,“惜水妹妹年紀輕,心氣高,要是有什麽不待見的地方,妾身彈琴一曲,給韓公子消消氣?”

韓謙此時也沒有心氣勁兒,再跟蘇紅玉、姚惜水鬥智鬥勇,坐在那裏也不答話,只是聽蘇紅玉彈琴,看到亭子裏的長案上還有糕點,便徑直拿來就吃,直到天色暗沉下來,就爬起來穿好靴,往晚紅樓外走去,範大黑、林海崢、趙無忌三人果然牽著馬在院子外等著他。

“少主怎麽不說一聲,就跑到晚紅樓來聽曲子?”範大黑性子直,看到韓謙從晚紅樓走出來,就忍不住抱怨道,“今天宅子裏發生這麽大的事情,少主怎麽都應該先回去跑一趟,再出來玩樂的。”

韓謙擡頭看到林海崢、趙無忌一眼,看他們守在晚紅樓外都很有些不耐煩,也猜到他們跟臨江侯府的侍衛在一起,早就知道今天朝會之上所發生的事情了。

韓家發生這麽大的變故,甚至都有可能一蹶不振,他卻跑到晚紅樓來尋歡作樂,範大黑、林海崢他們作為家兵,也不可能完全沒有自己的想法跟感受,心情焦躁實屬正常。

涉及的事情太復雜,一時半會也解釋不清楚,韓謙壓低聲音,跟範大黑說道:“你以為你眼睛所見、耳朵所聽,就是事情真相?事情有時候比你親眼所見復雜得多、詭異得多。”

範大黑沒有再吭聲,但對韓謙的話不以為然,踢了紫鬃馬一腳,將其趕到韓謙身邊來。

韓謙瞪了範大黑一眼,但想到他也是憂心韓家的事,忍住沒有訓斥他,悶頭騎上馬,在範大黑、林海崢、趙無忌的簇擁下,穿街過巷,趕回家去。

走到宅子裏,夜色已暗沉下來,夜空又簌簌飄落雪花,韓謙將馬匹交給守候在外宅的家兵牽走,走進垂花門,看到他父親正袖手站在枝葉凋零的石榴樹前看雪,範錫程、趙闊默然無語的守在父親的身後。

韓謙將大氅解下來,抖落積雪後交給從西廊迎過來的趙庭兒,見他父親還陷入沉思中沒有注意到他回來,招呼道:“爹爹,我回來了。”

“怎麽這麽晚?”韓道勛轉過身來,問道。